柳巷镇比起以前,大了许多。
虽说只是一个区,但比之一般的县城街道,也差不了多少。
(九六年撤区并镇之前,区比县低,比镇大的行政等级划分)
不过与柳巷镇比起来,我家的房子,已经塌了一大半。
房子养人的同时,人也在养房子。
不管是砖房还是木房,甚至是楼房。
一直不住人,多好的房子都要不了几年就跟废墟一样。
在去看楚江海之前,我先是买了一大堆东西,甚至白脑壳腋下夹着的皮包当中,还有特意取出来的现金。
不过我们连楚江海家门都没进得去,东西全被扔了出来。
我看着楚家嬢嬢的脸色,最后放弃了再去打扰她的想法。
或许我不登门,对于楚家嬢嬢来说,就是最大的好事情。
我尴尬的摸着鼻子,准备转身的时候,却看到陈强抱着胳膊,站在自家门旁边。
在他身边还站着个小伙子,这小伙子两道浓眉十分精神,看到这眉毛我就想起他是谁了。
瘤子去了罗湾,罗锅儿子在张罗结婚的事情,估计他也跟着去做了说亲客。
估计过得一两年,罗锅就要当公公了。
陈强冷笑一声,“林老板,要是不嫌弃来我这儿坐坐呗。”
我可是亲手砍过瘤子好几刀的人,别说他不在,瘤子要是在。
也不可能喊我进去坐坐。
不过这也说不准,他喊我去他家坐一下,自己去厨房给我拿刀包饺子。
饺子里面包我。
算来算去,整个柳巷镇与我还是熟人的也就是陈强了。
站在他旁边那小伙子也是笑了起来,眉毛一抖一抖,十分神气。
“是啊,冬冬哥,进来坐下,我去买肉,今天我请冬冬哥你和我大哥吃肉。”
如果楚江海拉起来了柳巷镇第一辈日天的人,连同我在内,有瘤子,陈强,刀疤,还有八三年被枪毙的一群人。
那么柳巷镇第二辈,就是眼前这个小伙子,以及楚二为代表。
至于还在之后的林煜,算不上从柳巷镇走出的人物。
说实话,即便是楚二有着楚江海的原因,我也谈不上多喜欢,比起楚二,我更加喜欢一直跟在陈强身边的这个小伙子。
徐让。
因为比起亲兄弟的楚二,徐让更加像楚江海。
在徐让开口后,我快步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小伙子,要不是你这对眉毛,我都记不得你了,你还记得我,今年多大了?”
徐让嘿嘿一笑,“十八了,冬冬哥,你别站在外头啊,进来坐咯,不然感觉我大哥都不懂礼数了。”
我还没说话,陈强先是轻轻踹了徐让一脚。
这一脚并未将徐让踹疼,只是留下一个轻飘飘的脚印。
“他娘的,这是我家还是你家啊,你不是要去买肉请你冬冬哥吗,赶紧滚。”
徐让嘿嘿一笑,拍了拍裤脚上的鞋印,一边叫我等他,一边一溜烟的跑了。
陈强转身往屋里面走,走了几步后又回头叫道,“林大老板,进来呗,莫不是做了几年城里人,已经瞧不起我这小门小户了?”
我忍不住笑骂道,“你个杂种,都三十几岁的人了,一天天是在作妖些那样嘛,真的是生孩子嗑瓜子,你逼嘴闲不住啊。”
陈强对我似乎没有多大的恨意,当然,更谈不上亲密。
我看了身边的白脑壳一眼,白脑壳点点头,让其他人先上车等着。
又从车上拿了一把枪放在腰上,才跟着我身后走进陈强家里。
陈强开了两瓶酒,将自己老婆和孩子打发出门,在院子当中支起一张小桌子,四个小板凳。
陈强没有招呼我,自己倒满了印满红花的玻璃杯子一满杯酒,一口就给干了。
这玻璃杯估计一杯就有一两。
陈强放下杯子,看向我,似乎是询问我为什么不喝,是不是不给他面子。
我嘴角一抽,“等下吧,等你老弟去把下酒菜买回来了再说。”
陈强嗤笑一声,又把目光看向旁边的白脑壳。
“啧啧啧,说起来大帅是我们这些人当中,最后跟楚江海的,你现在居然做了他小弟,唉唉唉。”
我眼皮一眨,脸上闪过一丝不喜。
白脑壳更是连个表情都没有。
倒不是我不喜欢他这个挑拨的话,要是随便一句话就能挑拨,我和白脑壳也不可能走到今天。
“强子,大哥都死了快十年了,你有什么怨气也应该消了,人死为大,连一声大哥都不愿意喊了啊。”
陈强脸上闪过一抹晦暗。
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拿起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没有一饮而尽,只是轻轻吮了一口。
“大帅,大哥当时为什么不撑我呢。”
我垂下眉眼,淡淡说道,“大哥也没有撑我。”
陈强声调拔高几个度,“你放屁,大哥要是不撑你,白脑壳这么多年跟着你干嘛。”
我正想要辩驳,我和白脑壳之间,是因为之前就有感情存在。
但仔细一想,楚江海那时确实说过,事到不可为的时候,让白脑壳带我走。
这或许也是白脑壳动不动,就要带着我去种地的原因。
可是你陈强,是唯一一个,楚江海说要带在身边的人啊。
到了我和去砍瘤子,局面变得不可收拾,楚江海还担心那些年他对你吼骂打罚,伤了你面子,怕你站不起来,死在我们某个人手上。
这些话最后都卡在我喉咙里面,一句也没说出来。
说出来也无济于事,太多年过去了,大家都是心智狡诈,吃着丧天良这碗饭的人。
说与不说,无关紧要。
我不想和陈强掰扯这些老酸菜坛子一般的事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楚江海都已经死,是非都是他人说出口。
陈强有一百个恨楚江海的理由,我总不可能一个又一个的去辩驳。
就在局面有些僵持的时候,陈强突然笑了一下。
“大帅,你看门口那边。”
我打眼看去,刚好徐让提着一大堆东西,从外面走进来。
而我的目光,只是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就落到在他身后一个小孩身上。
他背着书包,手里提着铝饭盒,裤子似乎有些大,不停往下掉。
提着饭盒那只手顺带夹着一本小人书,另外一只手不时去提一下裤子。
提完裤子,鼻梁上那瘸腿的眼镜又开始往下掉,又要去扶眼镜。
即便同时做这么多事,他眼睛也一直盯着手上的小人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