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李成贵家中的时候,他站在走廊上,就跟我来的时候一样,注视着我离开。
今后他是李成贵,是市局的副局长,是政委,提起他的时候,再也不能是李雪梅的舅舅。
或许那天我义无反顾的开车冲向罗红兵地盘时,已经在心中做好了选择。
我非草木枯石,如果说我对李雪梅没有半点感情,不会让她在身边这么多年。
我甚至有设想过,在搞定一切事情后,我和李雪梅结婚,有自己的家庭,尝试去经营这个家庭。
可惜设想永远是设想。
李成贵的那句话,不管是从一个舅舅的角度,还是从他官差的角度,都合情合理。
我这样的人,走在一条断头路上,理应不去祸害别人。
我收敛脸上的神情,面色如水一般平静,让人看不出来深浅。
走在这条路上,放弃什么,失去什么,都太正常了。
我从踏上那天开始,就没有抱怨的资格。
白脑壳看到我回去,明显松了一口气,他累了一天,昨夜有陪着我吹了大晚上的风。
早就累得不行,我二十八,他已经三十了,都不是十七八岁的年轻小伙子。
属于到了今晚有些累,不在状态,要不你亲亲它的年纪。
白脑壳回去睡觉,我坐在办公室当中,很困,但我睡不着。
一支烟接着一支烟的抽着。
中午的时候,我办公室的门一阵摇晃,有人想从外面进来。
办公室的门被锁上,没有从外面推开。
不过开门那人明显不服气,先是捶打,再是脚踢。
“林冬夏,你个王八蛋,这种时候做缩头乌龟是吧,我舅舅和你说什么了?!”
李雪梅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缩了缩脖子,这声音比枪声更加让我惊悚。
我和李雪梅之间,并未有过刻骨纠缠,即便是偶尔的接触,也只是点到即止,未曾跨出最后一步。
可以说是平淡如水。
但我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
她在,并没有和我做什么,我也不会有别样的感触。
但她即将不在,就好像硬生生将我身上某个东西,剥离出去一样。
“林冬夏,你是不是死在里面了!?你没死就说话啊?”
“你是不是个男人,只晓得逃避吗?!”
李雪梅有几分破音,又接连喊叫了好几句。
我跟个鹌鹑一样,坐在办公室内。
双手撑着座椅两边的扶手,想要站起来过去开门,但刚有动作,又坐了回去。
我打开门,又能跟她说什么呢。
告诉她,我有苦衷,我是个江湖人,这辈子注定刀尖舔血。
指不定哪天就会横死街头?
给不了她安稳的生活?
这些太无力了,不管我说什么,我都是个逃避者。
当时在车上,我没有明确拒绝,在李雪梅看来就是答应。
如今我见她与不见她,说与不说,不过都是个逃兵。
外面的喧闹停了,我以为是李雪梅放弃了。
但片刻后,我办公室那大玻璃窗户被敲碎,一个椅子砸进我办公室来。
李雪梅踩着碎玻璃渣子,跨过窗户爬了进来。
四目相对之间,我率先避开。
好几年后,真正意义上的轻舟已过万重山,我和李雪梅见了最后一次。
她说当年没有多不甘心,也不是有多喜欢我,多非我不可。
只是年少的心有些经不起辜负,我的逃避激发了她的怒火。
当时我只是轻轻抽了一口烟,什么话都没有说。
说什么都只是听个声音,没有任何作用。
当天下午,李雪梅坐着李成贵安排的车,去了省城。
李成贵在省医院给她找好了工作,一切似乎又都回到了原点。
她依旧是个脑子有些不正常的护士,而我依旧是个刀枪相随的江湖人。
自此,我与她之间,再无诸多瓜葛。
向来各种作品当中,男男女女分开后,其中一方会各种努力,各种不舍,最后会相遇,会冰释前嫌,会再续前缘。
可惜生活当中,遗憾注定就是遗憾,分开就是分开。
那一年我二十八岁,李雪梅二十五岁,我们都不是十七八岁那个年纪。
从分开的那时候起,就代表着我们两人都接受了这个后果。
直到今日,我都不知道,我该如何去描述李雪梅。
是情窦初开在一起过最后分开的初恋,不算吧,我们并没有在一起过。
是折磨得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遗憾,是我心中的针尖,我不敢去想,去触碰?
也算不上吧,我的一生都在遗憾,都在失去,这好像都算不上什么。
我连描述,都描述不出我对李雪梅的感觉。
或许人都是在懵懂当中获得,又在不经意间失去,待到经年过去,鬓生白发时,躺下准备睡觉的瞬间,猛然坐起身。
哦,原来自己当年失去了什么什么。
自己当时要是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结果就不会一样。
最后也不过是,先皱眉头,再松开眉头,比往日多翻几个身,继续入睡。
……
对于李雪梅的离开,白脑壳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一如往常的干着他自己的事。
有些时候,我不得不承认,我是一个功利心极强大,强大到有些冷血的人。
李雪梅的离开,并没有让我感伤多久。
面对已经停下来的厂房,愁容染上我的心头,占据我全部心神。
我已经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事情。
这就好像守着一座金山,但我却没有开采这金山的锄头。
吃不知道该怎么吃,但要我放手,我做不到。
拼了命才拿到的东西,怎么可能就这样放手。
但拖下去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就在我心中已经生起,将这厂房撇开,去做一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时。
一个电话的到来,改变了我局势。
也是这个电话,让我生起了一种,在这江湖之中蹉跎十年的我,等来了属于我的大运。
那个电话是直接打到我办公室的,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
“扑宁阿母,林冬夏,是不是你。”
这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让我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