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梅坐在副驾驶摆弄她那几根头发,最近流行烫头,她烫得跟个罗刹鬼一样。
我没好意思说,二十五岁烫出了五十二岁的感觉。
李雪梅盯着挡风玻璃的后视镜,一边摆弄自己头发,一边说道。
“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钱不拿来做点实事,就知道吃吃喝喝,现在出门开的车都是开别人的。”
我张口吐出一口烟雾,嬉笑道,“咋了,这还没进我家门,就想着管我的账了啊?”
李雪梅摆弄头发的手顿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什么。
不过我并没有多想,我不是个逼格很高的人,跟什么高冷也不沾边。
偶尔也会和李雪梅开一点过分的玩笑,甚至身体上的接触也有过不少。
只是这些过于油腻而且没什么看头,也就不过多赘述。
男人都会有一段自己觉得自己很帅,旁人看来很油腻的年纪。
我一手握着方向盘,一边伸手捏了一下李雪梅耳朵。
“咋了,耳朵听不到话了啊,你没进门就想管我的账啊。”
平常这种玩笑开得不算少,只不过这一次李雪梅反应有些不一样。
“林冬夏,我马上二十六了,你也二十八了吧。”
我叹了一口气,“唉,是啊,奔三咯。”
李雪梅扭动挡风玻璃上的小镜子,不去弄她那头跟枯草一样的头发。
“那你有什么打算,就一直这样,跟个小混混一样和我一天油嘴滑舌的调情。”
我给油的力道突然顿了一下,“你想说啥。”
李雪梅悠悠道,“你算算几年了,从遵城到弘阳镇,从弘阳镇又回到遵城了,你说我们之间几年了啊。”
我一脚刹车,把车停在路边。
“李雪梅,你脑壳是不是真有点毛病,我们再几年能算是处对象啊?”
李雪梅瞪了我一眼,“那算什么,大好年华不都跟你这个二流子浪费了吗。”
我狐疑的盯着李雪梅看了良久,“是不是有啥事啊。”
李雪梅坐在椅子上,罕见的从我烟盒当中拿出烟来,给自己点上。
“林冬夏,我妈病重了,她最担心的就是我能不能找个好人家……”
听到这儿我就听不下去了,“你觉得我像是个好人,家就更不要说了,我有个卵子的家啊?”
“你妈这么急切,你老子呢,他允许你和我这种朝不保夕的人一起?”
李雪梅瞪了我一眼,“我姓什么,我舅舅姓什么?”
我这时才后知后觉过来,李雪梅跟着她母亲姓,他舅舅姓李,她母亲自然也是姓李。
我没有打听她父亲怎么了,只是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
“林冬夏,我不喜欢和一个什么都不了解,只是见过几次面的人结婚,所以我觉得我们在一起,起码不会有太多生活中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破坏心情。”
我目光盯着前面的路口,再往前,就是罗红兵那一条会所的街道。
今天我预谋着在这里杀人,但眼下有个女人,告诉我想跟我一起生活。
“说话啊,林冬夏,我是长得丑还是怎么了?”
我没有了嬉笑的心情,吞了吞口水,强打着精神开了个玩笑。
“哈哈,说什么呢,我亲手验过,以后你肯定饿不到小孩。”
这次轮到李雪梅狐疑的看着我。
“咋了,以前你不是动不动就刀刀枪枪的主儿吗,我现在跟你说几句话,你就害怕了?”
李雪梅口中的烟雾,吐在我脸上。
烟雾混杂着她牙膏的味道,钻入我鼻孔当中。
“雪梅,我这种烂人,一天不着四六,适合一个人过生活。”
李雪梅呵笑一声,“林冬夏,你以前算不上好人,可也算不上烂人,最近这半年是怎么了,出狱后被打击了,还是怕你有点动作,别人会办你啊?”
我目光一顿,李雪梅这话有一些是说到了点子上。
“你别看我,是我舅舅和我说的,冬夏,我们不掺和那些不就行了,过日子怎么过不是过啊?”
我吞了吞口水,是啊,日子怎么过都是过。
我和李雪梅结婚,他舅舅如今是市局的政委,年纪也才四十几岁,今后还有继续往上走的空间。
只要我不争,什么不想要,我可以过得很好。
这半年虽然我没有攒钱,但白脑壳攒了钱,我们做点其他生意。
或者直接什么都不做,几个人守着那个小酒楼,往正常人的路线发展。
我只需要现在调头回去,这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是唾手可得。
我抬手想要揉弄自己的眉心,把手放回来的时候,划过我耳边。
刚好摸到了一阵凸起,这里是土匪当年一枪擦过留下来的。
虽然没把我耳朵打掉,但也让这一小块地方皮肉纠缠在一起,不再长头发。
十年之间,我经历了如此之多,走到今天这一步。
期间人都死了不止一个。
我看着李雪梅白皙的脸蛋,双手捧住捏了一下。
“下车,从这儿穿过去,再走两个街口,就是饭店,你先去点菜等你舅舅,到时候再说。”
李雪梅迟疑了一下,还是顺从的点头拉开车门走下去。
“你要是实在有苦衷,就当和以前一样,我今天跟你开了个玩笑。”
李雪梅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干脆利落的提着包,脚步轻快的离开。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的地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能走到今天,已经牺牲和放弃了太多,大牢都进了两回。
如果就此收手,我怎么可能甘心啊。
我一脚油门,将车开到会所转角处一个路口。
与此同时,白脑壳开着那辆,我通过李雪梅舅舅的关系,从交管那边一万二买来的黑车,跟在我屁股后面。
他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就算是我和他照面,估计也没看不出来。
我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再过一会,王建强应该就来了。
如果顺利,王建强或者小波罗红兵他们当中有一个死在这儿。
如果不顺利,我死在这儿。
我当时远没有想到,今天死的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酿成了一桩血案。
以至于今后我们都无法从中脱身,此后数年,间接与直接之间,又有数人因为今日之事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