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半前空落落的厂房,如今已经满满当当。
大部分厂房在酿酒,小部分在分装茶叶。
更小的一部分,是属于我的,管着进出的车辆。
我的办公室就在厂房大门进来一点,一栋二层的小楼,不仅是办公室,还包括我吃饭睡觉。
看着忙碌的厂房好一会儿,直到李雪梅在背后叫我。
“都出来两天了,还是改不了放风这个习惯啊?”
我愣了一下,回头赏了她一个脑瓜崩。
“你在弘阳镇干得好好的,怎么想着要回来,不怕你老妈把你绑了去嫁人啊。”
李雪梅是个护士,不过那是曾经,现在她的身份是我下面的财务,负责给我管账。
还是要多读书啊,我反正是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进出项,一长串数字,脑子都发胀。
幸好白脑壳和李雪梅在,要是我一个人,估计就运输这一块,我都玩不转。
李雪梅揉了揉脑袋,淡淡说道,“等我妈来,我就去把李奇伟儿子抱过来,说是你和我的。”
李奇伟在前年,就是我刚刚进去的时候结婚。
属于是先上车后买票那种,摆酒席的时候,那女人肚子都大起来了。
现在也是当爹的人,不过这些无关紧要,不用过多描述。
听到李雪梅这样一说,我忍不住嘴角一抽,“你别乱来,你舅舅知道了非得把我皮给刮了一层。”
李雪梅冷笑一声,“呵,你一个大哥还害怕我舅舅啊,当时要我去站电线杆养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我揉了揉眉心,“这能一样吗,现在我站在你舅舅地盘上,道理顶在你舅舅头上,我怎么敢调皮啊。”
李雪梅整理了一下我凌乱的办公桌,将装满的烟灰缸撇进垃圾桶里面。
“少抽烟,逢年过节qiu(薰)腊肉都没你这屋头烟子大。”
我叹了一口气,要是有得选,我还真不想抽这么多烟。
我和李雪梅有一句没一句闲扯,站在门边的我,突然看见王鑫磊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从厂房当中走出来。
始终是吃了不是嫡系的亏啊。
对于叶海潮来说,王鑫磊是中央军,我是地方军。
能力好坏不重要,重要的是嫡系。
如今这偌大的厂房,都是王鑫磊一人说了算。
李雪梅走到我身边来,“不下去打个招呼啊。”
我轻轻摇头,“今晚他请我吃饭,说是洗尘呢,招呼到时候有的是时间打。”
李雪梅哦了一声,转身去忙自己的事情。
我和李雪梅说不上多亲密,起码连手都没拉过。
也说不上多君子之交淡如水,吹牛的时候孩子都起码生了八个。
我不是什么道德圣人,和大家出去该怎么玩,也就怎么玩。
李雪梅他舅舅在地头上坐着,我出格一点,怕是真要负责。
以我目前的处境和能力,我没兴趣让自己有个家庭,多几根软肋。
我回到办公桌,翻开叶海潮最开始送我的那整套国榷。
如今只剩下最后一册还没看。
这几年都没有静心看书的功夫,不如趁着这段时间,将这国榷好好看看。
直到天色将黑,李雪梅早就下班去他舅舅那里。
我才放下书,揉了揉发胀的眼睛。
白脑壳刚好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提着一套西装。
“穿正式点,起码输人不输阵。”
我拿过白脑壳手中的西服,知道这是为了一会去和王鑫磊吃饭准备的。
“白脑壳,还有一年,我就出来混了十年了,你说我算是成功还是失败啊?”
白脑壳拉过我对面的椅子坐下,“起码现在你有西服穿,没得人敢来脱你衣服,一个月还有十几万进账,你说成功还是失败啊?”
我当着白脑壳的面,将自己脱得只剩下一条裤衩,拿着西服换了起来。
“现在可不是丢一件衣裳不衣裳了,是要丢命了。”
白脑壳声音还是很寡淡,“当时你死都不愿意脱衣服,现在要是脱衣服可以破局,你裸奔一个月都行。”
我嘴角轻轻弯了起来。
是啊,如今我该如何破局啊。
眼下情形大好,这么几年的改革开放,大家都不想打打杀杀,开始努力搞钱了。
我难不成就这样被按在这个厂房里面,守着这条运输线,过一辈子啊?
穿好衣服后,白脑壳开着一辆旧吉普车,在厂房门口等着我。
上车后,我忍不住挥手在我鼻子前面扫了扫。
这车估计是拉过猪,好大一股味道。
“白脑壳,我们不至于这么落魄吧,不能换一辆好的车吗?”
白脑壳呵呵一笑,“我不敢啊,怕你猜疑我,觉得我要喧宾夺主了。”
我没好气的踹了白脑壳座椅后背一脚,“滚,开快点。”
王鑫磊请我吃饭的地方,是距离厂房不过一公里的一座小酒楼。
这酒楼好像也是他的产业,偶尔厂房里面要聚会还是怎么样,都会放到这边来。
九十年代初,距离我心中的流氓时代结束,还剩下最后三年。
我们这群靠着暴力,各种不法手段,在改革初期积累财富的二流子,正在以各种方式,完成向商人的转变。
王鑫磊如今在遵城,也算得上是登堂入室的人物。
这一大片厂房,不是他王鑫磊的,叶海潮才是真正的主人。
但这些年手头缝中流出一点,也足够王鑫磊在其他地方投资属于自己的产业。
门口有两个人,我不认识,不过白脑壳和他们很熟悉。
轻声交谈了几句,其中有个带着外地口音的人,突然对正要进门的我喊道。
“那个……林……林什么来着,我老板二楼最左边的包厢,你自己上去啊。”
白脑壳脸上的笑容一顿,随后立马消失。
我倒是表情如常,没有半点变化。
不过目光却和一边擦手,一边往外跑的王鑫磊撞在一起。
王鑫磊看着我满是笑意的脸,一大步跨出去。
劈头盖脸就给了刚朝我喊那人几个巴掌,“林什么,林什么,我问你林什么。”
“你杂种是不是我一天给你吃太饱了,你涨到肚皮了,去,给林大哥道歉。”
王鑫磊的西南话是越来越好了,不仅仅是口音,连带说话的方式,都变得很西南人。
我按住他的手,“哎呀,你都三十朝上的人了,这么急躁干嘛,我刚出来,下面的小兄弟记不住我很正常。”
王鑫磊仿佛回到第一次和我见面时的样子,粗鲁,大大咧咧。
他一挥手,“大帅,你不多批啰嗦,现在这些娃娃是一批不如一批,批批都只晓得惦记妇人胯胯那张b……”
王鑫磊又给了那人几巴掌,才算消气一般。
他勾住我的肩膀,笑嘻嘻的说道。
“大帅,我可不是摆谱不出来接你,而是给你准备了大菜。”
“昨天市场有人杀牛,我特意叫他把牛欢喜给你留下来,没找到菜脯,要是有老菜脯一起炖才叫真牛逼,只能有梅菜将就一下。”
“今天我两兄弟把那牛欢喜搞了,今后年头牛逼到年尾。”
(今天水一下,刚刚下高铁,电脑屏幕我都用不习惯,这个刚买的笔记本更是磕磕碰碰,不好意思啊,各位兄弟,会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