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厂的运行,一直没有要我过多插手。
人贵在自知之明,我没有正儿八经管理过生意,所以特地从弘阳镇上,聘请了一个‘杀广’回来的专业人士。
杀广是个时代的名词,当年黔州去往外地打工的人,一大部分去了粤省,所以去外地打工,慢慢也就演变成了杀广。
套用沿海城市大厂的管理,我有掌握权,但并不去管理,偶尔会去看一眼。
回到弘阳镇后,我将准备前往遵城的消息,告诉了白脑壳。
白脑壳对此依旧没有任何意见。
我想了半天之后,去鸭场找了徐争。
鸭场如今的规模不小,每十天都会去一趟省城,将这些鸭子送到各种市场或者饭店。
水泥厂我多少还过问一下,但这鸭场,我却从来没有插手过半点。
徐争和刘达曾可三人,将这鸭场经营得火热,年前还买了一辆二手方运车,方便往省城运送鸭子。
人都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转变,而江湖这个环境,本身就不是一个好的环境。
在这江湖中久了,要么和我一样,变得不分对错,只看结果。
要么和王鑫磊还有如今的徐争一样,对这个所谓的江湖,产生厌恶与疲倦。
事实上,除了上次我在遵城被枪击外,徐争已经很少再掺和到我的事中来。
平日里有所交集,也是大家都在一起喝酒吃饭,或者是去省城玩。
上一次私下交谈,还是他清理鸭场的那天。
徐争如今已经搬到鸭场旁边,自己建筑的一个小木屋当中。
我推开门的时候,他正在烤火。
见到是我来,徐争明显有几分意外。
我抬脚迈过门槛,到徐争身边坐下,轻声说道,“过几天我准备回去一趟,给我妈坟迁过来。”
徐争先是一愣,随后点点头。“好,到时候我去做呗,反正你一天这么忙。”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好像我和他之间,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样。
时间这把快刀太过吓人,终究将我们改变得面目全非。
昔年那么熟悉的两个人,如今相对而坐,竟然会无话可说一般。
“你是不是有事情和我说啊。”
徐争比我更早不适应这种气氛,抢先一步开口。
我点点头,没有再铺垫,直接进入了主题。
“过段时间,我会去一趟遵城,家里交给你怎么样、”
徐争抬起头,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我,“呵呵,你信得过我?”
我吸了吸鼻子,伸出手罩在火上,一丝暖流传遍全身。
“徐争,我从来没有信不过你过,那时候发生的事情,容不得我感情用事。”
“破坏感情,我们两个如今还能坐下来修复感情,当时要是出现差错,说不定今天我连坐下来和你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徐争低着头,没有看我的眼睛,也没有回答我的话。
我长出一口气,放弃了述说这些无用东西的打算。
“我知道你已经没有心思,跟着我继续在这个江湖闯荡,甚至再过得几年,我身边都看不到你的身影了。”
“既然你不想继续在这个江湖闯荡,那就留在弘阳镇好了。”
话说到这份上,如果徐争还是拒绝,我也没其他办法。
只能从徐谢,李奇伟两兄弟当中选一个出来,留在这弘阳镇上,看着这水泥厂。
幸好的是,徐争没有再说其他拒绝的话,而是轻轻点头。
“你是大哥,自然是你说了算,我听你安排就好了。”
我站起身,看着在炉子旁边烤火的徐争,最终默默地转身离开。
我很想和徐争说点什么,但又感觉说什么,都无法弥补和挽回,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可要是什么都不说,我和他这样面对面的交谈,让我如鲠在喉。
果然,人做的每一件事,都算数。
我和徐争走到今天这种地步,大部分原因,都是我一手造成。
我没有资格在这里伤春悲秋。
……
从我和徐争交谈开始,他开始走出鸭场,接手水泥厂上的事务。
其实也没有多少好安排的东西。
从踏上这条路开始,我不过就是一个行人,走到哪儿算哪儿。
这弘阳镇,也不是我的家啊。
八九年农历三月,距离叶海潮叫我去遵城,我已经准备得很好,就等着叶海潮给我打电话。
就在我按捺不住,准备主动去找叶海潮的时候。
叶海潮的电话,终于来了。
不过和电话一起来的,还有一件事。
一件十分棘手的事。
黔州的天气向来说变就变,在叶海潮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站在门前,看着天上的雨点稀里哗啦的往下掉。
刺耳的电话铃声,将我从出神的状态中拉回来。
“喂,叶老板。”
叶海潮的声音,罕见有一丝急切,失去了往日风轻云淡的从容。
“冬夏,我叫人来接你了,我们一起去一趟遵城。”
我的心像是被狠狠抓了一下,这么多年来,叶海潮还是第一次在我面前有惊慌的语气。
“好,我等着,现在去叫人。”
叶海潮估计也还有很多准备要做,最后急冲冲的说了一句。
“带枪。”
然后直接挂断电话。
放下电话后,我让在楼上打牌的徐谢和李奇伟两兄弟下来。
让他们在这堂屋当中等我,我亲自去了白脑壳的房间。
我没有敲门,直接推开门进去。
白脑壳见我如此焦急,忍不住问道,“怎么了,是出事了吗?”
我一边点头,一边从他床下,将一个大袋子拿了出来。
“有事要做了,我们要去一趟遵城。”
白脑壳嗯了一声,开始穿衣服。
我自己拿了一把手枪,随后又给徐谢拿了一把。
李奇伟两兄弟手上,是一直有枪的,我上来之前已经跟他们说了,叫他们把枪带上。
叶海潮没有让我们等太久,从打电话到开始算,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一辆银灰色的小车接到我们。
半个小时后,在省道上我上了叶海潮的车。
面色郁郁的叶海潮,轻声说了一句话。
“我在遵城的人,不管是黑白,全被人给扣下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摸了摸腰上的硬疙瘩。
事情总是一件接着一件的来,能有片刻喘息,已经是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