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是深夜。
白天李雪梅刚帮我拆完线，我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深怕翻身给压到伤口。
铃铃铃的刺耳声，让我从半睡不醒之间醒来。
摸黑找到了电灯拉绳，借着钨丝灯的橘黄灯光，我一边下床，一边抄起水杯喝了一大口。
“叶老板，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啊。”
这段时间水泥厂那边也拉了一条电话线，在家里这个电话，能打来的自然而然只有叶海潮。
只是电话那边没有回应，只有十分平稳的呼吸声，从话筒传来。
有人在听电话，但听电话那人没有说话。
我脸上松散的神色消失，轻声问道，“你是谁。”
“大帅，好久不见啊。”
这声音十分熟悉，让我有种久违的感觉。
“呵呵，也是我命硬，或者说牧野大哥你上的手段轻了点，不然我们之间就没得说话的机会了。”
给我打电话这人，是许牧野。
自从两年前，他开车去柳巷镇，给我带了一句话，问我能不能摆平陈强，我拒绝之后。
到如今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话的声音。
许牧野说话的声音很轻，似乎打个电话来，就是跟我闲聊一样。
“这还得是你命大，或者说审时度势，走在陈强前面投了姓叶的。”
我和许牧野之间，已经不存在虚伪客套。
我找了个椅子，一屁股坐下，轻声说道，“你说吧，打这个电话来有什么事。”
之前的电话我已经转移到水泥厂那边，现在家里的电话，一直只是和叶海潮通电话。
这才几天，就被许牧野把电话给打进来。
他还是那样，无时无刻都在显露自己的肌肉啊。
“大帅，把陈强放了，可以不。”
许牧野没当回事在说一样，我在他的话语中听不到怒气，甚至可以说是听不到烟火气。
“牧野大哥，陈强要是听见你这么说，估计会感动得掉眼泪水，这么多年了，你终于正眼看了他一次。”
我满是戏谑的开口，至于他那个可以不，我直接忽略掉，连回答的心情都没有。
如今不是在市场口卖菜，你问我便宜一毛钱可以不，我觉得不亏就说可以。
“四十万。”
许牧野没理会我的嘲讽，而是直接开了价。
我心想杨琦回去做了什么，会让许牧野宁愿拿出四十万，也要让我放了陈强。
我也不管许牧野能不能看见，轻轻摇头说道，“牧野大哥，做人做事最怕朝三暮四，你就是四百万，我也不敢要啊。”
叶海潮待我不薄，尽管说到底，我和叶海潮之间只是互利互惠。
但其中轻重，我需要自己拿捏，四十万我想不想要，我肯定想要。
和叶海潮认识一年多，他前后也才给了我十几万二十万那样，这四十万可以说是天大的巨款。
但我接了这个钱，把陈强放走，我相信叶海潮不会多说什么，但他会在心底记住。
觉得任何时候，价码合适我什么都可以卖。
人贪财很正常，一个人要是不贪财，那一般人不敢驾驭这样的人。
甚至需要在适当的时候，表露自己的欲望，让人知道自己有欲望，有弱点。
但要是什么钱都想要，那也是个蠢货。
许牧野微微叹气一声，“我虽然知道希望不大，但还是觉得，你我之间，有修复的可能。”
我被这话整得一愣，是真的愣神了。
许牧野不是三岁小孩，我也不是三岁小孩。
他想要我命都不是一两次了，我们之间还能怎么修复，他自杀以谢天下啊。
我的沉默，似乎让许牧野有些许感慨，“大帅，我刚才仔细想了一下，我们之间那时候也没有特别大的矛盾，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我拿着电话的手轻轻用力，许牧野这种轻描淡写的口吻，实在是让人生气啊。
“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是因为我选了瘤子？有我压着，选瘤子还是选你，不都一样吗，不都是给我做事吗？”
我冷笑一声，“牧野大哥，现在不是八一年，我也不是你教我开枪开车的崽崽，这种话从你口中说出来不觉得好笑吗？”
“我们是扑克牌啊，你摆在柳巷镇一个是一个，一张是一张，你会不知道，没有楚江海，我们不管谁上位，都容不下其他人？”
许牧野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我和他之间最后一次通话。
或许下一次我就会死在他手中。
索性也就多说了两句。
“许牧野啊，你即便是让我们这些人喊你声牧野大哥，你都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对你而言，我们始终是些小流氓。”
“当时那种情况，你把我，把陈强，把瘤子和刀疤，其中三个带去省城，随便安排一点事做，会有今天这个局面吗？”
“你不是想不到，你是不屑，觉得我们这些人不会翻天。”
我依旧还能听到许牧野的呼吸声，证明他没有放下电话，还一直在听我说。
“从元旦砍瘤子开始，到如今已经六年了，我们这几个成长到如今这种地步，不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吗，你还说没有什么大矛盾？”
我们这些人走到如今，都不是因为别人一两句话，就会动摇内心的人。
我说这些，也不是在宣泄我的不满，或者听到许牧野一句反问，是自己错了吗，立马缴枪投降和他重归于好。
只是他那句，没有什么特别大的矛盾，让我有些不开心了。
我不是陈强，从来没有想过，许牧野有天能高看我一眼。
我不需要惯着他。
“许牧野，从我走出柳巷镇那天开始，再到之后你几次想杀我，我们之间能像现在这样打个电话，说几句话，已经是极限了。”
“你我之间，唯剩刀剑，没有温情。”
“你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等那天摆平我，去我坟头上坟的时候说吧，当然，前提是真有那一天。”
挂断电话之后，我觉得一阵神清气爽。
当面叫板，或许我现在还不够资格。
但这种在电话当中叫嚣，真的是让人一阵神清气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