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强喊我去吃饭?
他要是喊人带话给我,让我把脑门心擦亮点,他要拿枪打我,我都觉得正常。
他喊我吃饭,这太不正常了。
“你大哥是陈强吧,他让你来喊我去吃饭?”
“你确定你没听错,也没说错啊。”
这小孩瞪着一双眼睛,一对浓眉一抖一抖,十分神气。
“没听错啊,也没说错啊,冬冬哥,你要去吃不。”
此时我和这个小孩,一个站在门外,一个站在门口。
站在门口的我手扶着门框,看向与我斜对门的陈强家,一时间没说话。
陈强叫这小孩来叫我,不就是传达着,今天他没有恶意。
未等我想好到底要不要去,那小孩又说道,“冬冬哥,我大哥说你要是不想过去,饭好了可以喊他,他过来。”
我哈哈一笑,一把摁住他脑袋,揉搓了一下。
“你这么急干嘛。”
他跳了跳脚,“因为我饿了啊。”
我犹豫了瞬间,摸着他后脑勺出门。
“好,那我们去吃饭,我看看你大哥是不是炼了仙丹,非要喊我去吃。”
我选择过去,倒不是因为被陈强激将,说我不敢去他过来。
只是想了又想,觉得陈强不是傻子。
不可能如今有家有业的情况下,青天白日的杀了我,他去做逃犯。
就算想办了我,也是深更半夜,悄摸就给做了。
民不举官不究的前提,是这件事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如今严打刚过,他连去收镇上管理费的心思都没有,杀我更加不可能了。
刚走进陈强家里,我就闻到一股香辣的味道,这是在打火锅啊。
我呵呵一笑,“还没到冬天,就要学山城人把火锅煮起啊?”
带我进来那小孩子,早就忍不住爬上凳子,从红亮滚烫的锅子中,捞出一块肉来。
吹了几口,热气都没完全吹散,就吞进口中。
“我怕炒几盘菜给你碗饭,你不敢吃,怕我下毒闹你。”
我笑了几声,“敢进这个屋来,我还怕你下药啊。”
随即坐到陈强对面,拿起碗筷来。
陈强手里拿着一瓶白酒,问道,“要不要来点。”
我吃了一口菜,摇摇头,“算了,陈强,你还记得四年前你鱼塘的鱼不。”
陈强的脸色阴翳一闪而逝,随后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我说这个,当然不是为了揭他伤疤,没有意义。
我指着他手里的酒瓶接着说道,“如果那天我没有喝酒,说不定我的鸭子,你的鱼现在都还在,我们也不会成柳巷镇最先进去那两个。”
陈强扯动嘴角笑了一下,放下酒瓶,抬手搓着自己的光头。
“然后跟瘤子一样,多判两年?”
这个开在第三个人身上的玩笑,让我和他之间的气氛缓和了几分。
各自笑了一下后,陈强掏出烟来,点了一支,将烟盒和我火柴一起推给我。
“今天看到你把老狼脱光捆在树上,我就想起81年,你被陈家那几兄弟搞的时候。”
这算什么?
算我刚才提起他渔场,隐晦揭了他伤疤的报复吗。
他也来旧事重提,让我难堪?
“谁又能想到,当时那个畏畏缩缩的人,现在压得整个柳巷镇的二流子都抬不起头来呢。”
我伸出手指点了点他,“合着你个王八蛋,当时一直看着的,就是没开腔是吧。”
当时陈强喊我去他家吃肉,可是说他一早去公社割肉了,不然一定替我收拾陈家那三兄弟的。
陈强哈哈大笑,“那不是,有热闹还不看啊,老子看着你摇裤都差点被扒了。”
笑过之后,我们两人都各自沉默下来。
一晃之间,距离81年已经过去了六年,旧事重提都有种令人唏嘘之感。
陈强最终还是再次提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白酒,一口就给干了。
“说实话,要不是楚江海高看你一眼,那天别说给你毛衣,喊你吃肉,这辈子我都不会拿正眼看你。”
我并没有计较他会不会拿正眼看我,而是轻声提醒道。
“那是我大哥,也是我们大哥。”
我这句话触动到了陈强的神经,他手里的杯子狠狠砸在地上。
“人都死了,你表现得再好也没卵用了。”
我放下筷子,从凳子上起身。
“陈强,你要是这样,那我们就没得多话说了哈。”
陈强自知自己有些失态,长出一口气后,压了压手,示意我坐下。
“我今天喊你来,是替老狼和你讲个和。”
我没有再坐下,正如陈强之前所说的一样,没有楚江海81年在我家门前那一坐,我就没得今天。
别说正不正眼看我,估计我手脚都被打断完。
陈强刚才那句话,让我连和他虚伪的心思都没有了。
“讲和简单啊,以后他按时交钱就行了,本来我就和他没什么矛盾。”
陈强手扶着酒瓶子,抬头看了我一眼,呵呵笑着摇头。
“那市场的管理费,他不会再去收了,你让你的人直接去收就行。”
“以后老狼会跟我做事,大家过得去就都过得去,你也不要咬着他不放了。”
我深吸一口气,我和陈强之间打交道太多年,他太了解我。
或许从我把老狼脱光绑在树上开始,他就知道我动了办老狼的心思,只等他自己找上门来。
或者等我把管理费这件事稳定下来后,我带人找上他。
我看了陈强一会儿,冷笑道,“你怎么这么和气生财了?不像你啊?”
陈强轻笑一声,“柳巷镇比以前大了,容得下我们两个。”
沉默片刻后,我轻轻点头,“是啊,容得下两个人。”
随即也不管陈强做何反应,直接转身离开。
“老狼不来惹我,我肯定不会去找他麻烦。”
陈强是个讨厌的人,但他从来不是一个蠢人。
虽然我讨厌他,但不得不承认,单单是在柳巷镇这个地方,他陈强是常青树。
比我们任何人的都要常青树。
他从楚江海独揽风头那几年开始,经历了我,他,瘤子,刀疤争抢的时间段,最后和瘤子二分柳巷镇,再到办了瘤子,做到柳巷镇清一色,更是让楚二在柳巷镇三进三出才将他打趴下。
将近三十年的时间中,这柳巷镇上他陈强都算个角色。
这样的一个人,即便有再多缺陷,但也不会是个蠢人。
我也知道他替老狼和我讲和,不是他嘴巴上说的原因那么简单。
柳巷镇别说两个人,那么多收管理费的小流氓都容得下。
他那个理由,太苍白了。
容不下他人的只有人,不是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