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蹲在家门口,在我们一群人注视下,吭哧吭哧吸溜面条,最后连鱼骨头都给嚼碎的徐争,一时间有些沉默。
楚江海一根烟接着一根烟的点,他倒是好像很喜欢看徐争吃饭。
最后只剩下一块鱼脑壳的骨头,吃不动了,他依依不舍的吐出来。
“不好意思哈,各位大哥,一口气走了六十里路,饿得心慌啊。”
楚江海瞟了我一眼,人是我带回来的,该我来问话了。
“徐争,你是弘阳镇那群土匪的人?”
弘阳镇在位置上并不如柳巷镇,但在交通上是一个重镇。
而我们口中的土匪,也不是真正的土匪。
是一个在弘阳镇上,和楚江海差不多样式的人物。
之所以叫他土匪,是他爹真做过土匪,五五年被枪毙。
真名叫做林识数,他老爹是土匪,二叔卖过大烟,爷爷是青天白日旗的保安团团长。
按照徐争的话说,他能混上个户口,都是毛爷爷法外开恩。
徐争端着我家的盆,喝了几口面汤,摇了摇头。
“不是,是他要抢我家的地,还说要把我腿打断,我才来给你报信的。”
说着,徐争环顾我,楚江海,白脑壳还有刀疤等几人一圈。
“看样子我怕是找错人咯,你们可能搞不过他们哦。”
刀疤眉头一皱,就要骂人。
二流子最反感的就是,被人说不如别的二流子。
“呵呵,打得过打不过,要打过才晓得。”
楚江海在刀疤说话前,抢先开口,将刀疤要骂人的话堵了回去。
徐争摇摇头,“他们都是搞枪的,会死人噶。”
我心中一沉,虽然对于弘阳镇这群土匪,我只是从徐争口中了解到。
但徐争话一出口,我就觉得有些麻了。
虽然大部分二流子动不动就是我搞死你,我杀你全家。
但真没几个二流子动不动杀人,更别说杀人全家。
一般这种角色,不会归类于二流子。
混社会也好,混江湖也罢,重要的是这个混字,不是江湖也不会是社会,混最重要。
你一言不合就要搞死人,还混个勾八混。
“徐争,他们搞死过几个人啊?”我紧皱眉头问道。
徐争摇摇头,“那不晓得哦,反正他们经常开着卡车,带着枪出去,听他手下一个人说,去就直接打枪,打得噼里啪啦的跟放鞭炮一样。”
我看了楚江海一眼,叼着烟的他,脸上并未有特别神情。
我也带枪,但更多的时候,我手里的枪是起到一个威慑作用。
或者说迄今为止,我手里的枪还没打过人。
楚江海拍了拍徐争的肩膀,“你是要自己回去,还是怎么样,要不让大帅送你到半路?”
送到弘阳镇,我肯定是不行的。
他们都放出话来,要弄我了,我送到弘阳镇,不是送菜上门吗。
徐争摇了摇头,“不了,我来投靠你们的。”
“前些天分田地,我家的田地都被他们那群人占了。”
楚江海眉头一皱,他自己都在陈强家里常住,怎么可能还收留人。
最后把目光放到我身上,“大帅,人是你带来的,你安排他。”
我家里现在有个白脑壳,现在又多了一个徐争。
不过我倒是没有拒绝,拍了拍徐争的肩膀,“要的嘛,地方刚到户,长工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徐争赶紧摆手,“要不得哦,长工这种东西,毛爷爷不准有的,我做你家长工,毛爷爷要生气。”
我眼角跳动,突然发现我自身是不是有点问题。
和我同门兄弟的陈强刀疤几人,脑筋比精子还多。
跟我玩到一块,陈上云和这个徐争,好像都有点不聪明。
看样子我错了,徐争不是喜欢吹牛皮,是他脑子缺根筋。
楚江海带着人散去,我勾住徐争的肩膀,往家里走去。
“有人抢你家的田你家的地,毛爷爷更生气,等弘阳镇那些土匪来,我们去解放弘阳镇。”
我心知徐争不可能在柳巷镇久留,毕竟他不是这里的人。
我倒不介意把我家分到的田地给他种,但他也要呆得住啊。
徐争住进我家后,我突然反应过来,许牧野不会直接跑到三十多公里外,给弘阳镇上那群土匪的人办了吧。
这个可能性有点太小了。
但许牧野现在就跟隐身了一样,前几次去省城,他都是直接将我们安排在招待所。
我并不知道他住在哪儿,除非他主动找我,不然我是找不到他的。
我吃不准许牧野有没有办他们的人,但既然徐争找我的时候,说那群土匪指名道姓要办大帅。
那只可能是许牧野惹出来的祸。
既然是弘阳镇的土匪,要来打我们,我们等着就是了。
主要是太远了,而且那群人和王老道不一样,我们再几个人主动去,估计是真办不过。
楚江海看似不在意,实际上他比我更加重视这件事。
因为在徐争来我家的当天晚上,楚江海就带了一批枪回来。
其中还有两把,带着军刺的五六半。
甚至我看到了几根雷管,土炸药这种东西。
当时他骑着偏三轮,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我正好站在门口抽烟,逗弄他弟弟。
我叫了一声大哥,打了个招呼,随后掀开他挎斗上的雨布。
看到这些物件时,我忍不住咂舌。
“大哥,咋了,你这是接到通知要上前线了啊。”
楚江海白了我一眼,“别他娘的扯淡了,刚好你在,去把瘤子他们叫去镇外面的破庙。”
我看到楚江海这个神情,也不敢再犹豫。
将老二打发回去后,也跨上车去叫人。
楚江海这副准备打仗的样子,让我觉得有些小题大做。
但就在这一天晚上,弘阳镇那个土匪,和徐争前后脚杀到柳巷镇。
我才明白过来,这群人是真来找我们打仗的。
要是没有楚江海这些准备,在拎着杀猪刀铁棍上去,我们就是案板上的猪肉。
那群土匪想怎么割就怎么割。
也是这次在这次和弘阳镇土匪的冲突,让明年年仅二十三岁的楚江海,画上了人生的句号。
经年回首,迟暮苍苍。
烟花灿烂,又临元旦。
我已经想不起他的面容面貌,细算起来,已经四十年有余。
南雁北飞四十次。
春去秋来四十年。
(今晚就到这儿,大家元旦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