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的伙食还算不错,不过也仅限于不错。
吃了这么多天,我早就吃腻了,何况我现在心里还有事。
所以在扒拉几口后,就没什么吃饭的心思,将饭盒直接扔在桌子上。
刀疤鼻子一哼,“咋了,才吃了几天饱饭,你就挑食了啊。”
我瞪了刀疤一眼,从烟盒当中抽出一支烟抽了起来。
在我放下筷子后,白脑壳也将饭盒放下。
“有那样事你就说。”
刀疤筷子甩得比上坟给老祖宗坟上堆土的铲子还快。
“你们说你们的,我吃我的,不耽误。”
我抽了半支烟后,最终决定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许牧野干这些事的时候,压根没给我通气。
如果给我通气了,我还有回旋的余地,但现在白脑壳刀疤,全程给我一起。
我说什么都有漏洞,而且一个谎言的开始,我要用无数谎言去圆。
我实在是没这个信心。
“白脑壳,刀疤,在我们去松桃这几天,牧野大哥把柳巷镇周围一圈,那些大哥手下的头马都给办了一遍。”
白脑壳依旧沉默,他知道我的话说到这儿还没说完。
在等我的下文。
刀疤一边咀嚼嘴里的饭菜,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
“办了就办了呗,算他许牧野日不死。”
(日不死,形容一个人张狂,了不起)
我闷闷的深吸了一口烟,“他打着我们的名义办的,要知道当时我们在松桃,现在那些大哥恨不得我们死。”
刀疤吧唧吧唧的咀嚼声一听,瞪大眼睛看向我。
白脑壳轻轻哼了一声,表达了对许牧野的不满。
刀疤放下手里的饭盒,从我扔在桌子上的烟盒里面抽出一支烟来。
深吸一口,吐出烟雾时,他衣服遮住一半的刀疤,随着吐气的动作蠕动。
十分恐怖。
“大帅,这件事不好搞啊。”
“你出来混的时间短,柳巷镇旁边的几个乡镇,虽然位置不如柳巷镇,但能在一个镇上横行的大哥,不是一般人。”
柳巷镇靠近省会,周边的乡镇自然也靠近省会。
在接下来的一二十年中,逐渐纳入省会当中。
这一刻,我在刀疤身上看到了一种与以往截然相反的气质。
淡定。
我本以为以刀疤的性子,会比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更加愤怒。
所以我说的时候,语气十分轻容。
我眨了眨眼睛,突然想到刀疤平时对待白脑壳的态度。
或许他是一个本来就很聪明的人,平时种种举动,不过是他表现在外的伪装。
我深吸一口气,再次告诫自己,不能轻视任何一个人。
所以接下来我的说法,直接转变了。
“你们说,我们回去要是说,大哥会不会信我们。”
原本我是想直接将潜移默化引导两人,直接将这份名声吃下去。
但刀疤这时候的反应,让我有些吃不准。
所以直接将问题抛出去,如果刀疤真是平时装哈,这分钟他应该会把这话接过去。
果然,刀疤两指夹着烟放在嘴边,烟雾向上飘荡,遮住他那双无神也不起眼的眼睛。
在听到我说,大哥会不会信我们的时候,刀疤眼中闪过一抹轻蔑。
那是对我的轻蔑。
“大帅,大哥和许牧野的关系,不是我们能想象的。”
“许牧野不承认,我们怎么证明自己嘛,再去松桃一趟,给徐建国绑回来啊?”
“就算是这样,其他人信吗?真相到底是啥子,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不重要的。”
“那些大哥失了威风,堕了名头,还指望他们跟包青天一样审案一样,来审我们啊?”
刀疤说的这些,早在我同他们开口之前,我便已经想到了。
不过这种时候,我不能表露得我赞同他的观点。
而是先看了白脑壳一眼,他吃过饭后,又把半张脸都挡住,我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这无所谓,只要白脑壳能够看出我脸上纠结就好。
“刀疤,你这意思是……我们就这样认了?”
刀疤夹住的烟头,换了一只手,直接用两根手指搓灭了冒着火星的烟头。
“大帅,我们说出来,大哥信还是不信,不重要,最重要的是……”
“我们会得罪许牧野,到时候都不用其他那些大哥动手,许牧野整我们一下,我们谁神得起?”
话说到这种地步,已经不需要我在引导什么。
话是刀疤说出来的,我一直都是犹豫不决。
“刀疤,你这意思是……”
我话还没说完,白脑壳一下站起身来。
“我肚皮痛,去蹲厕所,你们两个谈。”
和上次许牧野跟我说楚江海的不是一样,在这关键时候,白脑壳选择了避开。
我心中有些焦急,这种时候要是白脑壳走了,那他就是个不确定的因素。
随时有可能将我和刀疤今天说的事,说给别人听。
我之前的纠结,看向他时候的表情,白做了。
要让刀疤来主导,那么白脑壳必须证明我的清白,这份名声不是我林冬夏想要,而是刀疤要。
我很想叫做白脑壳,但我现在一叫,之前对刀疤的示弱,也就是白示弱了。
‘砰’
在我还在犹豫的时候,刀疤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白脑壳,你要么不听,要么你就全听,你今天要是出这个门,以后兄弟就没得做了。”
我低下头,不去看白脑壳。
这件事不管最后结果是什么样,都跟我无关。
要坦白,是白脑壳去坦白。
要承担这份名声,也是刀疤的主意。
白脑壳外出的脚步,停顿了一下,脸被挡住,我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这是个出头的机会,风险和机遇向来是并存,刀疤不愿意错过。
所以他很忐忑,我们之间的那点兄弟感情,能不能困住白脑壳。
这种死一样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白脑壳脚步往回走。
轻轻的问了我一句,“大帅,你什么想法。”
坐在椅子上的我,内心真的是放声大笑。
即便我再是控制,嘴角还是不自觉弯起。
我看向刀疤的时候,他眼角跳动,或许他想明白了。
但无关紧要了。
不管是之前他说的那些话,还是刚才白脑壳问我那句,大帅,你怎么看。
注定日后这件事被重提,被楚江海察觉。
都是他刀疤的锅。
……
1982年农历三月初一,我,白脑壳,刀疤,在省城招待所。
桌子上放着三个饭盒,我们三个一个头磕在地上结拜。
也是从这个头开始,我横空出世,有了一份属于自己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