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候,人在做决定的时候,都没有多大的决心。
如果那天我只是和他们三个,吃了一顿饭,那我大概不会再想着,加入这个圈子,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当时对于混社会走江湖,并没有一个清晰的定论。
最多就是一帮不务正业的年轻人,混在一起打架,无事生非,偶尔敲诈一点东西。
要是有人说在七八十年代初期,有什么黑社会大哥能够做生意,月入几千上万,那差不多可以确定是吹牛皮。
当时的年代下,是供给制度。
钱很重要,但又不是那么重要。
有钱不行,还得有票,你要是光有钱没有票,或者拿着粮票悄咪咪跟公社的同志说。
‘我用粮票换一点油或者肉。’
估计当场就会被公安把头给摁了,投机倒把罪。
供给制度可以参考眼下的北棒。
当时没有私人做生意的空间。
那时候混在一起玩的人,确实有几分义气和情义,但在1983年,彻底废除大锅饭等等时代产物后。
金钱的重要性突出后,混,这一个群体也开始飞速的专业化,向钱看。
有人将这两者对比为古典流氓和拜金流氓。
也有人分这些时代下的大哥,为江湖大哥,社会大哥,黑道大哥。
而楚江海,则是完完全全的一个江湖大哥。
我曾设想过很多次,若是他活得足够长久,能不能从江湖大哥,完成社会大哥和黑道大哥的转变。
楚江海在怎么调皮捣蛋,但依旧对自己母亲,抱着三分畏惧。
所以在他母亲说,不要让我跟他玩后,他恢复了此前对我的冷淡。
我之所以说他是个标准的江湖大哥,便是因为在他身上,有几分当时的江湖气。
或许也只有这一代混出来的大哥,可以标榜自己混江湖。
他当时替我出头,完全就是看不下去陈家三兄弟,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我。
并没有从任何利益方面的角度出发。
想通了楚江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后,他对我恢复之前的冷淡,我也就没有在意了。
他给我的军大衣,我没有还给他,他也没有问我要。
就这样,时间不紧不慢的过着。
若是日子一直这样平静下去,我和他的交集,可能也就到此为止。
而然一件事的发生,不仅将我卷了进去,甚至整个柳巷镇也一同卷了进去。
也为了两年后,我们被万人公审,埋下了种子。
事情发生在1981年的年末,腊八。
不敢说整个西南,但当时我居住的那一块,并没有吃腊八粥的习惯。
不过始终这是个节日,所以当天我母亲让我去公社割肉。
我拿着队里发放的肉票,还有钱,一大早就往公社赶。
柳巷镇的公社,距离我家不算远,走路过去差不多也就是一二十分钟。
我出门的时候,恰好看到陈强在门外面,捣鼓着他那自行车。
八十年代的自行车,手表,是有面子人的两大标配。
陈强是个要面子的人,省吃俭用,也给自己搞了一辆自行车,平日跟新媳妇一样呵护着。
除了镇上赶大集,需要露脸以外。
其他时候是舍不得骑着他这自行车的。
也就今天是腊八节,镇上人多。
“强子,你也要出门啊?”
陈强挽着袖子,使劲拧了一下白毛巾上的水,看样子是在擦自行车。
这一幕看得我嘴角一抽,他这毛巾比我洗脸的还白。
“没呢,你嫂子去镇上了,我擦擦车。”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也就转身离开。
其实那天,我应该叫着陈强和我一起去镇上,或许情况会有所不一样。
除了大年初一,是凌晨那一顿比较丰盛,其他节日,我们当地都是晚上那一顿,或者中午那一顿比较好。
当时生产力低下,大部分人家,还一日两餐。
我家在柳巷镇,但并不是临街住户,距离公社以及几个大队部,都有一段距离。
一路上我看到许多和我一样,去镇上割肉或者买东西的人。
其中大部分人,看到我后,都默契走远几步。
只有少数几人,会上来和我说几句话,发支烟给我。
这就是我砍完陈家兄弟后带来的后果,在大部分人眼中,我属于一种疯子。
一言不合就会砍人的那种。
你被欺负的时候,他会看热闹。
你奋起反击的时候,他会说你危害社会,是个坏人,和你一起玩会变得危险。
给我发烟的人,大部分是和楚江海那些人类似,他们在当时和往后很多年当中,都有一个称号。
二流子。
从我砍完陈家兄弟,楚江海给我出头开始。
也有很多人,将我归类在这些人当中。
我没有拒绝他们给我的烟,一一从他们手中接过。
还笑着和他们交谈了几句。
没有预想到的是,我在割猪肉前,遇到了白脑壳。
白脑壳并不是我们柳巷镇人,而是县里边的人。
当时的交通路况,他一天来我们镇上,只有等顺风车。
不过大部分时间,他都是跟在楚江海身后打转,并没有怎么回家。
我看到他矮矮的身影后,立马走了过去。
“白脑壳,你腊八都不回去啊?”
要说楚江海帮我的时候,我印象最深的除了楚江海,那就是这个白脑壳。
特别是他杀猪刀都放在陈祥脖子上了,还要把陈祥手里的刺刀顶在自己胸口。
让陈祥和他比比,谁快一点。
白脑壳戴着墨镜,扭头微微看了我一眼,低声说道。
“我在大哥家里过腊八,出来割两斤肉。”
我十分热切的勾住他肩膀,“刚好,我也是,我们两个一路嘛。”
我自小没什么朋友,楚江海因为他母亲的话,不敢跟我有过多亲近。
我也不好死皮赖脸的贴上去。
所以我对白脑壳,比较有亲近感觉。
白脑壳对于我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有些不适应,但也没有挣扎。
“要的嘛,我们走快点,不然一会儿好的都被割走了。”
等我们到肉铺的时候,确实和白脑壳说的差不多。
除了那些干部割走的之后,剩下的部位当中,还有一块三四斤的后臀肉。
当时那年月荤腥少见,所以这种肥膘多的肉,比较抢手。
“冬冬,你要割几斤,你割了剩下的我全要了。”
白脑壳声音沙哑,倒不是那种伤了嗓子后的沙哑。
而是很少说话,说起话来也种声音喑哑话语磕碰的感觉。
我看了一眼那块肉,又算了算我身上的肉票和钱。
“要不这样嘛,白脑壳,我割一斤这个臀尖肉,你拿剩下的,我再割点别的,反正我家就我和我老娘。”
白脑壳点头,我们算是决定了这块肉的归属。
但就在我准备递肉票和钱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挡在了中间。
“陈老汉(公社负责卖肉那人),这臀尖儿肉我全要了,你上哈称,我给你票子和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