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低头看着沉沉睡去的妻子，她闭目垂下了长长的睫毛，依然恬静如初识时的那个少女。再过七八个月，她就要当妈妈了，可是她沉睡的样子还是那么可爱动人，虽然不知道她最近为什么总是隐约心事重重。
凌霄想低头吻她，可是怕惊扰了她的梦。他胡思乱想了一阵，也有点困了，洗完澡后也关灯躺在她身边，轻轻拉着她的手睡了。
赵榷不知抽了多少根烟，远处的凌家大宅最后一点灯光终于也灭了。他便也把烟头扔到车外，看着烟头的火光烧到尽头，虚弱无力地熄灭。整个世界彻底暗了下来，连萤火虫也没有一只，山间的黑铺天盖地，让赵榷有点溺水的窒息。他走下车子，站在盘山的小公路边上，扶着树叹了一口气。
美国那边的新一轮就业率、失业率数字快要公布，由于时间节点的特殊，本次数据意义尤其重要，通胀指标和利率都会引起华尔街乃至全球震动。丹尼尔的摩斯基金，像一个依稀有传闻但没人知道能在何处买入的幽灵，此时在南港城无尽的黑夜里闪亮如星。
能获得买入的途径，不是已像中了彩票吗？
赵榷唇干舌燥，想喝点水，却发现车里只有香烟。他舔了舔唇，向对面一片漆黑的凌家大宅说，“凌少爷，原谅我欺瞒你一次。我并不贪心，只把上次财报亏了的几个亿和这次的保守盈利赚回来，我就如数归还。”
他揉揉眉心，突然补充了一句说，“我赵榷的金融投资从无失手，这次定能把偶尔的失利赚回来。”
他说完，仿佛结束了一桩无比踌躇的心事，反倒轻松了一些，转身跳上自己的车里下山去了。
沈小斐不知睡了多久，心里的结越纠缠越勒得紧，一下子透不过气来，便醒了。她惺忪地睁开眼，床头的闹钟显示凌晨三点。
四周一片漆黑，窗外满山繁星，几抹墨影一样的横枝伸到月亮下勾破了冷冷的白光。
沈小斐的心里依然一阵阵绞痛，她做了几个噩梦，其中一个便是冯青青晚上回忆的那些老片段，受辱、打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羞辱她的高中女生竟然是自己丈夫的前女友，直到现在还用着一切的手段要破坏万锦的产业和他们的婚姻……没想到这么一段既痛且恨的童年往事迎来了匪夷所思的结局，她有点感觉到命运的无力了。
她转身看看丈夫，男人在她身边早已睡了，一只手还拉着自己的手，掌心传来一阵阵温暖。他那么俊美的侧影像高山一样奔流起伏，轮廓的最后如同腾飞而起的骏马扑进她的心里。他的爱情都在自己身上，他与自己爱情的结晶也在自己还没隆起的肚子里，她未来的人生充满幸福，这一点已远胜这个当年让她捡起地上糖果的学姐。甚至连金霜云苦心拉拢的黑力……
想到黑力，她一下子心里更难受，轻轻抽出手，下了床走到床边。窗外的月色淡薄，带着一点点幽怨，像她下午见到文宇轩时他看自己的眼睛。
沈小斐眼里浮起了水雾。他绝望的眼神像刀锋一样割伤了她的恻隐，可是他温柔爱护的语气又熨帖着她的难过。与他见面，无由来地面对他的爱情和痛苦，让自己本已困扰的内心更增波澜。
他的办公室里并无其他人，陪她一起来的冯青青不愿接触万锦和黑力的核心业务，硬是在楼下产业园的湖边山石间散步等她。文宇轩和她签完赵奶奶祖屋地皮的补充协议后，她便起来要离开，文宇轩一把拉住她手臂，苦苦挽留的眼神让她心碎。
沈小斐只好轻轻地挣脱他的手指，低头重新坐下来。
她并不是厌恶他想速速离开，只是害怕自己无法回应他的绝望和深情。
文宇轩见她不走了，惨然笑了笑，说道，“小珑他们前几天和你视频通话后，吵着一定要回来找你玩，你什么时候方便见一下两个小孩子？”
他知道只有说起自己的孩子们，沈小斐才会从疏离拒绝里走出来，流露出对小朋友的呵护。在她的世界里，自己只是孩子的父亲、黑力的老板，永远比不上凌霄。
果然，沈小斐听了小珑兄妹要回来，眼里马上亮成了星星，扬起嘴角微笑着说，“太好了，我很久没见小家伙了，到时我们两家聚一聚。正好我哥和美儿也回来了，三家人聚在一起更热闹。”
她轻轻巧巧，带上了很多旁人。除了牵赵奶奶的补充协议之外，她不再给机会他单独见面。
文宇轩痴痴地看着她一脸的温柔，心里既爱且痛，喃喃说，“好的，我这就给他们定下周末的机票。小珑知道一定很兴奋。”
沈小斐说起淘气机灵的文小珑，低头看着还没隆起的腹部，想着自己身体里也住进了一个小小的生命，一种复杂的幸福像藤蔓一样爬升起来。凌霄和她没去测宝宝的性别，无论是男孩女孩都听从上天的恩赐。她想起第一眼看到文小珑独自玩丛林大飞龙，明明害怕至极握着座位护栏，却佯装勇敢拍着小胸脯，还说要保护小斐姐姐。要是自己也生一个小男孩，像小珑哥哥这样有趣顽皮，该多好。可是她也记得自己看到文宇轩怀里抱着的文小玲那第一眼，满心被这漂亮的瓷娃娃融化了的惊艳，要是生的是女孩子，每天给她绑辫子打扮，不也非常幸福吗？
她想着孩子，忘了眼前的一切。文宇轩看到她嘴角柔柔的笑意，心里更痛了，低下头吁了一口气略作缓解。
“噢，我出神了。”沈小斐回过神来，抱歉地一笑。
“没事。小斐，”文宇轩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眼里的光惆怅黯淡，“我总是在想，如果你还没嫁的时候让我遇上你，我该多幸福，小珑小玲该多幸福。”
沈小斐抿唇沉默了一下，他又是为得不到的爱情而殇。她没办法安慰，也更不能顺从，唯一能做的就是岔开话题，便故作轻松地开了个玩笑说，“文先生就是觉得我特别像个带孩子的保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