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水已经添了两包,他的咳嗽和高烧终于平息下来,沉沉睡了。沈小斐趴在他肩膀上睡到天亮。
罗院长亲自查房,告知沈小斐病人的几个大检查的一切正常,叮嘱以后严重亚健康的状态下不能过量喝酒。她连忙点头,把结果发信息告知廖美儿她们,让大家放心。
戴德从凌霄住处的老保姆那里拿来汤粥。沈小斐一点点为他吃喝,看他贪婪地回味着熟悉的口味,不禁内疚起来,——他是陪着自己住在公寓,没办法常常吃到家里老保姆的汤水饭菜,健康状况才会差了起来。怎样能劝服他回去自己的住处呢?
他不知道她出神想什么,乖乖地张着嘴,等她递来勺子。吊盐水的另一只手可不闲着,轻抚她的脸颊,好像久别重逢。
“小斐,早知道这样,我就该早点病倒。”
“乱说话。”她微愠。
吊了两天盐水,凌霄已经退了烧,咳嗽也迅速清除,便无论如何一定要出院。沈小斐怎么劝他也不肯听,只好叫珍妮花找罗老院长求情开出院证明。
老院长苦笑摇摇头,开了一大包口服药和医嘱,对珍妮花笑笑,说,“事隔多年,凌先生变得如此恋家,也是好事。”
8年前珍妮花已在凌霄身边工作,她知道院长话里的意思,点头微笑,“对,他终于有家了。”
凌霄勉强能行走,搂着沈小斐小小的身子慢慢回到教职工大楼。沈小斐开了房门扶他上床躺平,这时才有空认真打量了一下阔别半个月的公寓。
那晚她打碎了一地的花瓶,他不知从哪里买到了一模一样的款式,重新插上了万年青。厅里房里干净整齐,看来是凌家少爷亲自打扫,也是件稀奇事。
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不时拉着她的手呢喃说“我好想你”。喂他喝水时,他的唇明明干涸得像一圈枯井,却怎么也不肯再喝水吃药。
“在医院还挺乖,回来变了样。”
“我想慢一点好。”他任性起来,抿着嘴。他怕他一好全了,沈小斐又走了。
沈小斐不知他想什么,依旧强调,“乖乖的喝水才能赶紧好。”
他少爷脾气发作起来,索性就是不吃不喝,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沈小斐无奈,“好了好了,我不走,答应你不走。”
“我睡着了也不能偷偷走。”
“呸,我几时这么无耻了。”
凌霄嘿嘿一笑,终于肯闭上眼睡觉。沈小斐看到他的眼梢竟微微有点湿亮。这半个月来他说不出的失落苦闷,思念的痛细煎慢熬,也是件难受的事。这时一来怕好得快了又丢失了她,二来纯是借着病情发泄委屈。
她看着凌霄像小孩子一样,也不生气。这都是她自己作出来的,人家跟她坦白了8年前的往事,她偏偏只记着他与前女友床笫之欢的片段。她轻摸着他消瘦了一圈的脸,终于卸下了那天的包袱,心里像被轻柔的海草缠住似的。那晚听到的看到的,突然像潮水似的褪了下去,再无影踪。
她现在只关心他干涸的唇,怎样才能让他愿意多喝水?
一个以前从未敢想的念头闪上心来。
她含了一口水在嘴里,低头轻轻吻在凌霄唇上。凌霄闭着眼惺忪地抱着她的腰,毫无防备地接了她的吻,嘴唇刚张开,一口温水带着她唇齿的芳香送了进来。
这不是梦。他狂喜,摸索着她的长发和腰肢,不敢张开眼,怕惊跑了这只他守在洞口狩猎的小兽。
她的唇真的又贴了上来,他连忙接住,懂了她的用意。整个世界像下了一场雪国花海的细雪,轻轻柔柔,沁人心脾,带着幽幽香甜。
她一口一口地喂他喝完了一大碗水,柔声问他,“还渴吗?”他赶紧点头。她便把药放进他唇际里,含一口水继续喂下去。
凌霄终于乖乖地吃了药,喝了好几碗水,沉沉睡去。沈小斐折腾了半天,伏在床边疲倦地睡了过去。
她梦见了凌霄抱着她奔跑,不知道去哪里。但是她闭眼搂着他的脖子,任他去到天涯海角。一梦安稳。
不知睡了多久,窗外的阳光刺醒了她。原来睡到天亮。凌霄不知何时把她抱到床上睡,他的位置却空着没人,她怕他傻乎乎跑去睡沙发,跑去厅里找他,但见凌霄已神清气朗地坐在沙发上喝咖啡,满眼都是明媚柔和的笑意。
他好好吃药睡一觉,转眼和昨天病蔫蔫的样子判若两人。
“没事了?”
他笑眯眯地凝视着她绯红的脸,“吃了药,喝了水,药到病除。”
她想起昨晚的情景,心里一阵柔情,低下了头。
凌霄眸色一亮,英俊的脸庞光芒四射,“小斐,你昨晚喂的,是你爱的男人吗?”
沈小斐脸上通红,犹豫了很久,终于缓缓点头。
凌霄喜悦地长长叹一口气,捧着沈小斐的脸深深吻了一下,把她抱进房间里,放在床沿边上坐着,取出了放在抽屉已久的梵蒂亚婚戒盒子。
“亲爱的凌太太,登记那天连一个戒指也没有准备,非常抱歉。”
她摇摇头,摸着胸前的四瓣吊坠细项链说,“你用这条小项链早已经把我圈住了”。
“婚戒一定要戴,防止陈永佳之流不怀好意地亲近。”他从胸前掏出那块取出了一角的玉坠,再打开手掌心里的戒指盒,“请凌太太收下我的心跳。余生抬起指尖就可以听到,我的心一辈子为你而跳。”说完,单膝跪下。
沈小斐端详着他举到眼前的结婚戒指,把翡翠蛋面小心翼翼放进玉坠中央的空缺,两者完美拼成一个整体。她扬开纤细的五指,凌霄握住她的右手,为她戴上。
镶满钻石的小皇冠恰到好处地圈在她无名指上,她的世界顿时被他包融。
“小斐,很快我会送你一颗更大的宝石。”
“不,这颗已是珍贵了。”
他撩起沈小斐的长发,轻轻叫她,“凌太太。”
“嗯。”她一脸羞红。
“你爱我吗?”他第一次问她这个问题,小心翼翼。
他的脸在晨光里英俊非凡,此时的沈小斐,也早已把脑海里秦霜云的照片撕成粉碎,她想到昨晚他唇间的气息,突然不想再禁锢自己的爱念,嘴角一扬,“爱。”
她低头吻他,“听到了吗,凌霄,我爱上你了,再也不在乎过去的伤痛,也不怕将来的恐惧。”
凌霄不敢相信,呆了一下。
沈小斐勾住他的颈项,“你要是听不清楚,我再说一百遍,凌霄,我爱你,爱你……”
凌霄嗖地站起来,热烈地吻住她的唇,“小斐,把你的余生都交给我。”
她本能地想抵御,羞涩地推开说,“我,我什么都不会。”然而,很快就被他的热烈征服得软弱无力了。她彻底打开了心扉,成了一枝暴风骤雨里盛放的玫瑰。这场即将开启的暴风雨过后,她便是真正的凌太太了。
窗外的秋阳渐渐挂天,鸣蝉发出了晴朗的嘶叫。凌霄过去几个月的隐忍和压抑烧成了熊熊的火焰,把她紧紧拥在怀里揉碎了。
“小斐你爱我吗?”
爱,我爱你。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见你的第一眼就不该浪费时间躲避。
人生就是这样,在艰难抵达的终点里,才追悔出发太迟。
午后的秋日晴空万里,桂花树顶的蓝天里飞过一排排海鸟,南港城的秋风夹杂着海岸线的海水味。他们稍稍醒来便又重新纠缠,像是疯狂地追回浪费掉的时光,一直到白月升起。
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像灌满了风的帆穿过一场惊涛骇浪,在港口轻轻飘落。沈小斐缓缓睁开了眼睛,身边的男人还在沉睡,明亮的唇不再干涸。她心里温柔地痛,——从此,她就是他掌心里的生命线,按着他的方向重新生长。
凌霄的电话响起,他说了句好的,对她说,“我下去拿点东西。”
沈小斐走进厨房准备做饭。硕大的婚戒宝石不太方便洗菜,她便摘下来放在餐桌上。凌霄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大盒子,一眼看到餐桌上的戒指立刻把她从厨房里抱出来,“你一辈子不许摘下戒指,就算做饭也不可以。”
“那我怎么做饭给你吃?”
“我随便吃点什么都可以,但你就是不能摘戒指。”
“随便吃会容易生病。”她心疼地捧着他的脸。
“那跟我回别墅住吧,娥姐会把我们俩喂成猪。”
她伸出右手任他戴上小皇冠。想想前天他在医院里大口大口吃着家里老保姆捎来的粥和汤,她知道别无选择。
“好吧,我搬去你那里。”
凌霄高兴得抱起她旋转,“这里我为你保留,搬家的事让我负责就好。”
她低头看着孩子一样高兴的男人,幸福得不知所以。
终于停下来了,他把手里的盒子向她一扬,心花怒放,“小斐,请你收下它。”
“这是什么?”
凌霄正色说,“小斐,我早上已经说过,会送你一颗更大的宝石。”
“我可不想做童话那个满身宝石的小王子,最后让燕子逐颗逐颗衔了去。”她眨了眨眼睛开玩笑。
“不,你值得拥有世界上最贵重的翡翠。”他打开盒子。
出乎沈小斐意外的是,里面并没有什么玛瑙钻石,只有一叠做了公证的文件,和一份厚厚的受赠协议。
“翡翠假日?”她一眼看到合同的关键字。
“对,就是我的翡翠酒店管理公司,它全资控股了300家翡翠假日,数十家翡冷翠超五星,还有近千家斐然商务快捷宾馆,按估值来算,比世上任何一颗宝石都昂贵得多了。”
他把文件逐一摊在茶几上,递了笔给她,“我要翡翠酒管公司的股东名册上正式出现你的名字。”
她这才明白,他要送给她更加昂贵的宝石,就是指这间“翡翠”酒管公司。她摇头说,“这个天价的翡翠,哪怕1%的股权也不得了,我不能要。”
“我的太太怎么只会占1%,还记得我们登记那天我说过的话吗,万锦的一半都是你的。”他翻开其中一页,“我个人名义占股80%,余下20%是做了杜可为他们一众高管的期权池。现在我将名下一半都转给你。”
沈小斐对数字何等敏感,惊呼起来,“40%!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
他深深一笑,“当初若不是为未来的妻子奋斗,我辛苦做这翡翠来有什么意义。”
他拿起盒子里准备好的万宝龙钢笔,放到她手里,“凌太太,乖乖签了。”
“可是我只每天上班下班,想保持现状,过简单的生活。”她低下头,“我和你生活在一起就已经足够,不稀罕财富。”
凌霄还想再说,她软软地瘫在靠背上捂着肚子说,“凌先生,你太太饿得没气力了。可以带她先吃饭吗?”
凌霄知道她最是倔强,不肯签的话谁也没有办法逼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