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珂愣住了。
表情，如结了寸寸坚冰，冲不破，化不透。
“……什、什么？”
她不可置信的发声。
黄阿姨是萧东升安排在自己父亲身边，专门给萧东升送情报的眼线？
黄阿姨胸腔里憋着血，她含糊不清的说。
“……两年前，我……就被收买了，一直……给萧副州长，递送你父亲这边的情报。”
两年前，萧东升的秘书张译汶找上她，说她要是肯为萧东升卖命，她的两个儿子，就会被安排到海州的国有企业上班工作。
黄阿姨的大儿子之前在建筑开发商那里做监工的工作，虽然是不错的工作，可和在国有企业做办公室相比，就显得云泥之差。
然后黄阿姨的小儿子，两年前从一个二类本科院校大学毕业，面对就业难的问题，萧东升再次抛出来橄榄枝。
说黄阿姨只要肯把姜家的信息，秘密传递给他，他就保她的小儿子，从国有企业里，做项目组的小头目，一路开绿灯，毫无阻碍的升职加薪，坐到让和她小儿子同龄人羡慕的位置上。
面对如此诱惑，黄阿姨一时间鬼迷了心窍，就鬼使神差的答应了萧东升。
萧东升倒也没有食言，半个月之内，就让黄阿姨的两个儿子飞黄腾达，坐上无数人歆慕的位置上。
就这样，为了巩固自己两个儿子在企业的位置，黄阿姨也为讨好萧东升，就扮演着眼线，甚至可以说是奸细的工作。
她打扫姜文骥的书房，所以，每次发现姜文骥伏案上有什么文件，她就拍照，甚至是偷出来复印一份，交给萧东升。
不仅如此，就包括姜文骥放在抽屉里，甚至是锁在保险柜里有用的文件，她也拿备用钥匙打开，然后捎带出来，转给萧东升。
这两年，多说没有，但她转给萧东升的文件，无论是政府文件，还是机密文件，甚至是商业文件，不下一百份。
姜珂整个人都懵了。
生活在他们家，让他们家完全信任，服务了近二十年的家政，竟然是萧东升养在他们身边，一条窃取情报的狼！
“你……我……我不信。”
黄阿姨说。
“这是我这辈子，做过最错的一件事儿。”
“可是你为什么要现在告诉我这一切？”
姜珂情绪有些绷不住。
被一个信任的人玩弄于股掌之中，那种感觉，不亚于被至亲的人陷害。
“我们家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儿？”
姜珂现在没有精力追究萧东升在自己父亲这么多被指责的案件里，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但是他收买黄阿姨，窃取自己家这边的情报，监视自己家里的一举一动，足够说明他目的不纯，对自己家，存有某些不轨之心。
黄阿姨掉落眼泪。
本来，她也想让自己带着罪孽和对姜家的愧疚，稀里糊涂过完下半辈子。
可是，昨晚萧莫宇打电话给她，和她说要见她一面。
黄阿姨上次已经和萧莫宇说过，她再为他做完最后一件事，便什么事儿也不再做了。
当时萧莫宇有答应她，说她只要帮他做完这最后一件事儿，就可以功成身退的。
明明已经约谈好，现在又要见自己，黄阿姨不难想象，他对自己，要采取某种行动。
黄阿姨在姜家多年，从姜文骥身上，耳濡目染了一些事故。
当官的，特别是爬的位置越来越高的这类人，最容不得别人手里捏着他们的把柄。
所以，很多时候，他们待人，往往都是利用完，榨干全部剩余价值，便杀人灭口，毁尸灭迹，让所有知道他们秘密的人，都死于非命。
黄阿姨预料到萧家不打算再留她，因而，她昨晚说自己有事，抽不开身，拒绝和萧莫宇见面。
不想萧莫宇不死心，说，明天上午十点之前见不得她人，就去她家里找她。
黄阿姨意识到危险的迫近，想了整整一晚上以后，决定对姜珂坦诚，所以，就有了今早打给姜珂的那一通电话。
黄阿姨本以为自己拖延，能等来姜珂，能让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并听到自己亲口对她说一句对不起。
可是，一切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萧莫宇以黄阿姨的儿子做威胁，她不肯见他，每让他等十分，就剁掉她儿子的一根手指。
就这样，黄阿姨在知道自己儿子被剁掉两根手指后，再也忍不住，答应萧莫宇在自己家里见他。
可黄阿姨等来的，不是萧莫宇，而是几个蒙面男人，对她家洗劫一空，以及对她个人，赶尽杀绝！
“姜小姐对不起，我……我做了错事儿，会有今天的下场，是我罪有应得。”
姜珂不想听黄阿姨和自己道歉。
“你都卖给了萧东升什么信息？我爸被法院判刑，萧东升在其中，到底扮演了怎么样的角色？”
袁书记搞自己父亲，在袁书记之外，萧东升也搞自己的父亲。
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口口声声和自己家自称是世交关系的萧东升，竟然把魔爪，伸到了自己自己父亲的身上。
黄阿姨说：“我不知道。”
“我……我给了他太多的信息和文件，我也不知道哪个有用，哪个没有……咳咳……”
她又呕了一口血，如小喷泉，四溅妖娆的血珠。
“我……嗯……”
黄阿姨再也说不上来话。
姜珂这次去事务所，幸亏没有耽搁太长时间，不然，等她再过来黄阿姨这边，怕见到的，会是黄阿姨的尸体。
看黄阿姨一再吐血，姜珂瞳仁深处，都是激荡的碎光。
她经历过车祸，经历过挟持，经历过恐吓，也经历过流产。
可当真实的人，生命如沙漏一样，一点一滴在自己怀里消失，还是她生命里的第一次……
姜珂还有无数的疑问要质问黄阿姨。
她不敢重摇黄阿姨的身体，只是大喊：“你不能死，我还有好多的话要问你，就包括我爸翻案，你还要给他出庭做证人！”
就像是孤注一掷，黄阿姨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攥住姜珂的手。
“萧家……想搞死你家，萧东升……恨你爸，恨你爸当年抢了本应该属于他的州长之位，你……你要提防……嗯……”
又是一口浓血喷溅，一如荼蘼开尽的彼岸花，泼墨挥洒，染红夕阳，残冷斑驳天际那一抹血色。
“我……我……我，不……”
黄阿姨的呼吸，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短。
合十攥着姜珂的手，她说。
“姜小姐，我……对不起你，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
“你肚子里的孩子，你流产……根本就不是意外，也不是受了刺激，而是……而是萧莫宇，让我在鸡汤里，下了让你落胎的药！”
“……”
脑海中，白光闪过，如闪电劈下，顷刻间，震裂姜珂五脏六腑。
她滑胎，流掉和陆靳城的孩子，不是她情绪崩溃，被自己父亲判死刑一事儿刺激，而是萧莫宇让黄阿姨在自己补身体喝得鸡汤里，下了落胎的药？
姜珂不知道，黄阿姨一直在关注姜家的一举一动，就包括她呕吐，有极大可能怀孕的事情，她都悉数告知萧莫宇。
萧莫宇是什么样的人？无论是手腕，还是城府，都胜于他爸。
论残忍，也没有几个人能和他比！
所以，他给黄阿姨下通牒，不管姜珂怀孕与否，都让她给姜珂下滑胎的药。
黄阿姨本不想做，毕竟，姜文骥和苏怡都进去了，姜律也出车祸，阴死阳活，整个姜家，除了姜珂，可以说，已经溃败成一盘散沙，再也没有再兴的可能。
而且不管怎样，姜珂肚子里怀的，那是一条无辜的小生命。
大人间的明争暗斗，不应该把报应，附加在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身上。
只不过，黄阿姨再如何于心不忍，都受不住萧莫宇的威胁。
黄阿姨身为人母，早年就没有了丈夫，她的两个孩子，是她的依靠，也是她的软肋。
所以，她和萧莫宇约定，滑掉姜珂肚子里的孩子，是她为他们萧家做的最后一件事儿，以后，再也不许让她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更不可以再拿她的孩子威胁她！
萧莫宇答应的倒也爽快，就说：“只要姜珂流产，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因而，就有了黄阿姨良心泯灭，按照萧莫宇吩咐，弄死姜珂肚子里孩子一事儿！
姜珂身体袭过一阵麻冷。
自己和陆靳城的第一个孩子……竟然是这么没有的……
不知为何，对萧莫宇，姜珂有了一种惧怕，惶恐，甚至是不敢接近的慌然。
论计谋，他萧莫宇玩的最好。
扮白脸，让黄阿姨做替死鬼下药，然后袁书记替他担着全部骂名和指责。
而他，一箭三雕，既弄掉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嫁祸了袁书记，激化陆家和袁家的关系，也让黄阿姨坐实叛徒奸细的罪名。
她和萧莫宇之间，不曾有爱，却也不曾有恨。
本应该相安无事的两个人，因为爱而不得，竟闹出这等耸人、骇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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