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卿听的这话愣了愣,本就苍白的脸色流露出了一丝笑,可仔细看去,只感觉这笑意格外苍凉。
白挽近日来十分嗜睡,待赵嬷嬷他们出去之后便躺在榻上小睡了一会。
赵嬷嬷带着年卿走到了一处僻静地方,随即用眼睛观察着周围有没有来人,见没有任何人过来,便看着年卿道:“公子,你怎么会找到宫里来的?还有你的眼睛?”
论常理说,其实赵嬷嬷并不喜欢年卿,在娘娘还在白府中的时候,就经常偷溜出去见他,为此还遭了大人好几次的禁足,可进宫前夕,望着娘娘每夜都难以入睡的背影,她总是觉得心痛,或许是真的为娘娘所想,她总是知晓娘娘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年卿顿了半晌,轻声道:“她是真的失忆了吗?”
赵嬷嬷点了点头,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看不见,于是说了声:“是。”
她叹了一口气:“娘娘如今已经进宫,与公子早已经没有任何可能了,如果公子想让娘娘过的好,就尽快离开宫中吧,这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年卿静默了许久,掩在袖子下的手紧紧的抱着怀中的琴,他叹了一口气道:“我如今只是想离她近一些,况且她如今也已不认识我,我还成了一个瞎子。”
赵嬷嬷皱眉道:“不行,万一被大人知道,你还活不活了。”
年卿听到赵嬷嬷的话,惨然一笑道:“如今年卿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相逢却不识,这便是上天给年卿最大的惩罚。”
赵嬷嬷心中也隐隐生出一丝愧疚,可很快这丝愧疚就变成了叹气:“公子,你还是早些离开吧,念在曾经娘娘对你那样好的份上,不要再给她添麻烦了。”
“嬷嬷你放心,若有一日被人知晓曾经的事,你只管把所有罪过都推到我身上就是。”
赵嬷嬷望着他道:“我怎么知晓你说的是真话,万一你改变了主意,那娘娘岂不是……”
“我若真是那样的人,就不会找到宫里来。”年卿叹了一口气,“嬷嬷回吧,我能走回去。”
赵嬷嬷望着他一步步缓慢的向着乐坊而去,直到身影消失在了转角,她才转头往回走。
不巧正看见一个宫女正在角落里坐着,她顿时大惊,向着这宫女打量了一番。
角落里的宫女正是在此睡觉的允儿,赵嬷嬷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凶狠的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当初娘娘心善从乞丐堆里捡回了你,又把你带进了宫里来,想必你必定会念着她的恩情,不要恩将仇报才好。”
允儿愣愣的点点头,以往在府中,她虽然知晓姑娘心中有人,可从未见过,今日才算知晓,娘娘的心上人,原来是一个乐师。
不过回想那乐师的脸,虽眼睛被蒙上了,但还是能看出来几分属于男子的俊美来。
比之陛下……她不敢再想。
允儿从地上坐起来,拍了拍沾了灰尘的手道:“嬷嬷放心,奴婢必是不会泄露出一丝一毫,若他日有风声传了出来,但凡是奴婢说的,奴婢将不得好死。”
云霞殿里云嫔正垂眸望着跪在她脚下的宫女。
听着她一声声哭着求饶的声音,她竟觉得无比厌烦,今日本来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准备去夙星殿等陛下,却不料这宫女竟把一碗汤倒在了她身上,她抓过她的脸重重的删了一巴掌,然后低声道:“把她拖出去,掌嘴。”
人被拖了出去,很快便传来板子打嘴的“啪啪”声响。
也许是因为被堵上了嘴的缘故,没有几下这宫女便晕死了过去。
云嫔轻蔑的望了一眼那宫女血淋淋的嘴,只眼神示意让人把她带走。
刚才出去的大宫女走了进来:“娘娘,那件衣服的料子十分难寻,宫中有此布料的只有……碎华殿,连张贵妃也没有这种料子的衣服。”
云嫔一愣,这件衣服是皇上赏给她的,听说料子十分难寻,为什么那不受宠的白挽会有。
“她是何处得来的,难不成也是陛下给的。”
“是白大人拖人松进宫的,当初陛下除了送娘娘一些之外,剩下的全部赏给了白府。”
云嫔冷哼一声:“有个权臣爹真是好命。”
“既然这样,那便给本宫换一件吧,如今陛下因为白大人的缘故对白嫔正在乎着,本宫才不去寻这样的晦气。”
旁人都能看明白,云嫔自然也不是个傻得,半夜被气回来的圣上竟然都没有治白挽的罪,那就说明白老大人对于圣上来说还是比较重要的。
人人都说狗仗人势,白嫔有这样的家族在背后撑着,只要白府一日不倒,她就不能对白挽做些什么。
云嫔收拾了一番之后到了夙星殿,却被景元拦在了殿外:“娘娘,如今静妃娘娘在里面,陛下恐怕没空见您。”
云嫔听见静妃在里面,只能强颜欢笑道:“既然静妃娘娘在里面,那景侍卫便把这食盒帮本宫给皇上吧,这是本宫给皇上做的点心。”
景元又不傻,静妃娘娘既然在里面,不知晓再与皇帝做些什么,他若现在敲门进去,岂不是会惹得陛下不高兴,只能笑着道:“娘娘放心,属下过些时辰会给陛下的。”
云嫔脸色一白,知晓自己今日铁定是见不到皇上了,只能强颜欢笑的带着婢女离开。
夙星殿——
此刻静妃正站在张堇旁边给他一下下的磨着墨。
张堇扫了一眼她手上的疤痕道:“待晚间我让人给你送些去疤的膏药过去。”
静妃含笑望着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陛下觉得妾身这双手难看吗?”
“只是一个疤痕,怎么能遮掩的住手本来的形状,自然还是好看的。”
“既然是好看的那这疤痕便不用去除了,它的存在能时时刻刻提醒妾身,不能再随意碰房里的花瓶了。”
张堇听到她这样说,立即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拢进了怀中:“你这是在怪朕?”
“为何要怪陛下,是妾身的错与陛下无干。”
张堇看了她半晌,随即拦腰把她抱了起来,向着不远处的床榻走去……
听着里面的声音,景元颇有些不自在的退后了几步,心中却暗自想到,幸亏刚才他早有筹谋,不然如今只怕一月的俸禄已经没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碎华殿里一片祥和,允儿端着一碗做好的点心走了进来,看见白挽仍旧捧着一本书在窗边坐着。
“娘娘整日看书,难道不会觉得厌烦么?”允儿有些好奇的问道,经过这些时间的相处,她早已经摸清了主子的性子,所以说话也变得随意了些。
最初她其实是接受不了失忆的娘娘的,因为真的很像另一个人,她就连望向他们的眼神,也带着全然的陌生。
白挽“嗯”了一声:“厌烦倒是没有,但确实是太闷了些,整日待在这里,好好的人都要待出病来。”
嬷嬷正在一边做绣活,听见她如此说,只道:“娘娘,话可不能乱说,您的病才刚好没多久,可不惜得再把病给说来了。”
白挽心想说如果就能把病说来,那科学家也不用研究科学了,应该研究玄学。
可想想如果说出来她们也不一定听的懂,只能道:“不如我们吃火锅吧。”
允儿脸上闪过一丝茫然:“火锅是什么点心?”
白挽无语道:“不是点心,是一种用膳的方式,边吃边煮,十分有气氛。”
他们可听不懂什么气氛不气氛的,只问道:“那娘娘,食这火锅需要准备什么?”
“宫里能领到牛肉吗?”
允儿摇了摇头:“宫里给送来的吃食都是最简单的那种,平日里娘娘吃的,都是夫人送进来的食材做的。”
看来不得宠果然过的比较惨,幸好她还有可以接济的白府,于是白挽找了一张纸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吃火锅要用的食材,然后递给赵嬷嬷道:“下次让母亲送这些进来。”
赵嬷嬷虽不解,但见娘娘终于主动愿意跟白府联系,只笑着点头道:“交由老奴娘娘就放心吧,夫人定会把东西让人送进来。”
白挽丝毫不怀疑赵嬷嬷的话,毕竟她如今就算不得宠,到底也是白家的女儿,原主的生母再不是但终归还是疼自己的骨肉的。
正在她颇为惬意的吃着点心的时候,突然听见赵嬷嬷开口:“今日敬事房有人来报,说是娘娘的绿头牌今日便会呈上去。”
白挽感觉自己被噎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上次不是说陛下让撤下来了,谁又自作主张递了上去。”
她也没有用钱收买敬事房的公公,所以这到底是谁干的。
之间赵嬷嬷在她面前扯出一丝笑:“奴婢只是想打点一下让娘娘在宫里好过些,却没想到那公公会错了意……”
白挽看了她半晌,遂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她真的就不明白,为何古代的女人总是执着于把女子推进深渊,就算她有了这份恩宠又如何,待人老珠黄还不是被抛弃的命,况且她的价值观和世界观告诉她,不会和任何女人分享一个男人。
没有爱情作为支撑的婚姻,说白了不就是纯纯的欲望生活,她并不喜欢,况且一想到这皇帝睡了那么多女人,就觉得生理不适,她都不敢想象他有多脏。
但幸好的是张堇并没有翻牌子,反而直接去了静妃的住处。
得到消息的赵嬷嬷脸上略过一抹失望之色,可白挽内心确实开心极了,第一次感觉自己如此好运,竟能心想事成。
晚间睡不着,她突然又想起了那个小道士,密道就在身下,若是现在去的话,那么在天亮之前回来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这样想着她只觉得有些心动,于是下床拴上门栓之后便进去了密道。
跟上次一样的路,再次走的时候她已经坦然自若了,出了机关便看到了这屋中一片漆黑。
她拉开门走到外面,一抬头便看见了满天繁星。
不论在现代还是在古代,原来星星都那么亮,她坐在门前的阶梯上,只觉得这个地方就像是远离尘世的人间秘境,谁会想到宫里的人能够来到这个地方呢,若不是亲身经历,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有那么神奇的事。
这次并没有见到那道士,上次亮着烛火的屋子已经人去屋空,白挽只觉得有一丝丝失落,随后便逛了一圈就回去了。
“近日静妃姐姐当真是深得盛宠,陛下接连五日都宿在姐姐那里,倒真叫我们这些妹妹们好等。”
说话的是念嫔,她已经一月没有见过皇上,自见到静妃一进来便容光焕发的样子,心里只觉得酸涩的要命。
她们这些妃子,说的好听些叫娘娘,可到底也不过是些女人,大度并不是真大度,特别是在围绕一个男人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做到互敬互爱。
静妃听了淡淡一笑:“念嫔妹妹说笑了,若不是妹妹们今日身体有恙,怎么会轮得到本宫独占皇上呢。”
身体有恙?众妃嫔当中身体有恙的也不过白挽一个,静妃虽不点破,但众人的脸色显然已经变得不那么好看了。
若不是皇上有这个意思静妃怎么敢这样说,这让她们不免想到了半月称病不来的白挽,心里不免有些不爽利。
念嫔却不吃这一套,她觉得静妃这番话颇有些祸水东引的意思,好处都让她给占了,再把错处推给别人,虽她也一贯看不惯白挽那装柔弱的样子,可她也同样看不惯行事不漏任何痕迹的静妃。
“听闻陛下今日翻了绿头牌,各位妹妹们猜猜是谁的?”人群中最喜欢挑事的若嫔笑着掩嘴道。
“是谁?”
“若嫔姐姐快说。”
“……”
“是……病了的那位。”若嫔以手掩面笑道,“听说是买通了敬事房的太监,给挂上了牌子,刚好陛下当时批着折子,翻转之后看到是她脸都绿了。”
众人一愣,随后俱都大笑了起来。
唯有静妃,温润的笑意之下确是抹不开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