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堇皱眉,它安排的,他何时安排的?望着面前紧闭的大门,他转身上了轿撵:“明日让白嫔搬到碎华殿去住。”
碎华殿是宫里最偏僻的宫殿,虽不是冷宫,但跟冷宫也差不多了。
“是。”旁边的公公应声道,心里却很不解的望向面无表情的陛下,陛下对这位白嫔娘娘,似乎一直很是厌恶。
云嫔寝殿中,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张堇便赤裸着身子掀开锦帐从榻上走了下来。
他走到桌前喝了一口冷茶,然后便转身去了里室沐浴去了。
紧接着服侍的人应声走了进来,端着水在锦帐外等待着,云嫔用细白的指甲挑开锦帐,身上穿了一件月白色的亵衣,清瘦的脸上蕴了一层细汗,扬起的脖颈上布满了红色的吻痕。
“娘娘请下榻。”
一个长相清秀的宫女扶着云嫔从榻上走下来,接着有人十分迅速的换掉了榻上的床单。
云嫔见此挑眉,接着便由人服侍着擦洗了一番,复又躺在了床榻上。
绵软的锦被盖在身上,云嫔只感觉到浑身酥软,很快便睡了过去。
守在殿外的宫人见张堇穿着一身黑衣走了出来,不由的一怔,随即十分殷勤的给他掀开轿帘,张堇一弯腰坐了进去,轿子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缓慢的向着夙星殿而去。
夙星殿是张堇单独的住所,宫里从没有哪一个妃子由此抬出去过,就连最受宠的张贵妃,也不曾进去过。每次临幸完妃子之后,他都会去夙星殿休息。
轿子渐渐地消失在云霞殿宫人眼中,她们关上门,十分麻利的去到云嫔娘娘那里禀报。
“听到人说陛下途经寻烟殿,一听里面住的是白嫔,便立即生怒,让人今日搬到碎华殿去,那碎华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比冷宫还冷,看来这次白嫔是真的凉了。”
张贵妃听到念嫔这样说,不发一言的喝了一口水。
殿中人虽也没有开口,但彼此都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白挽进宫虽位分不高,但身份在众多嫔妃眼里确是不低的,毕竟白府这两个字还是极有分量的。
如今沦落到了这种地步,不免让人发笑。
念嫔回了前烟阁,沐浴换了一身衣服之后,便坐在榻上绣着绣品。
绣品绣的是她准备送给张堇的手帕,所以一针一线都需仔细斟酌,她的绣工好,即便是跟专业的绣娘比也不逞多让。
张贵妃在人走了之后,挥手便打落了桌子上的所有东西,旁边侍候的宫女脸色一白,纷纷都跪到地上不发一言。
贵妃娘娘一生怒,必有人遭殃,虽平日里看着总是含着笑,很是和善的样子,但在没人的地方,张若君其实是个十分心狠手辣的人。
“陛下当时在寻烟殿外到底问了什么?”张贵妃冷冷的看着底下的人置问道。
“就……就问了此处是谁的居所,后来一听公公说是白嫔娘娘的,陛下当时便生怒了,只说让她搬出去。”
虽听着并没有什么可以纠寻的事情,可不知道为什么,张若君只感到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每次看到白挽那张脸,她总是会觉得格外烦躁,她低头看向杯中的水,水中倒出她的倒影,皇上一向最喜欢她的眼睛,可她的眼睛,是与那人长得极像的。
虽知道心中的想法很荒谬,也屡次在张堇面前试探。可张若君更信奉一句话,“斩草必除根。”
不然让他天天看着与白芊素那么相似的一张脸,不免会有一日又陷进去。
人被身旁的嬷嬷都遣退了下去,见贵妃面色冷凝,嬷嬷不由的开口道:“她人以身死,娘娘如今还担心什么,陛下与我们都知道的,只是一张脸相似,但那白挽与白芊素的性子可算是天差地别,况且她那时做了那样的事……想必陛下如今一看见那张脸,心中就会厌恶一分。”
张若君讽刺一笑:“嬷嬷,你不了解我们的这位陛下,当初他为了那位,连天下都能舍弃,如今碰见了个那么像的,只怕不会不动心。若真的在心里放下了白芊素,又何必处心积虑的把白挽弄进宫里养着,他虽见她处处厌恶,可正好也体现出了白挽在他眼中的特别。”
“试问你见了陛下那么多次,可曾见过他喜怒形于色过,当初为了让镇远大将军出山,着实那梅妃有疾,不能生养,他也不喜欢,可不还是纳进宫里养着,宠着,一月总有那么一日会过去那里,可见陛下并非不懂遮掩之人,这般对白挽,就是最大的不寻常。”
嬷嬷本以为是她多想,可如今一思量,确实是不同寻常,陛下一向认死理,即便当初白芊素伤了他,可这白挽可才是个刚刚及笄的少女,在这宫中又是最好的时候,当初与白芊素,是因为世俗伦理,那算起来是他的师妹,可这白挽已经进了宫,当了他的妃子,任他怎样做,别人也说不出个“不”字出来。
“好不容易把白芊素那贱人从陛下的心里剥离出去,却不料陛下去上香刚好遇见了与她一般无二的白挽,白府当真好算计。”
张贵妃想到此心中不由的更是气闷,当时白挽都已经开始议亲,他都能把人搞进宫里,定是存着旁的心思,不论是白芊素,还是如今的白挽,她都喜欢不起来,白府出的都是天生的狐媚子,专门来克她的。
嬷嬷见她手中的指甲都已经被用力弄断,有些地方甚至还翻出了血肉,不由的心疼起来:“贵妃娘娘放心,如今还不是时候,我们既然能弄死白芊素,那这白挽也……”
张若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能忍,但腹中的孩子忍不得,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她一定要守住自己的东西,如果有人威胁到她,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
只要白挽老老实实的在碎华殿待着,她自是给她留一线生机,若是……
碎华殿——
“娘娘,你说陛下为何如此行事,就算是在心里记恨大姑娘,可折磨你又算怎么回事,这碎华殿又小又破,连府中您的次卧都不如,可怎么休息……”
赵嬷嬷看着正在发呆的白挽,一边抱怨一边收拾着屋子。
可白挽却不这样想,把她弄来这里,刚刚好,环视四周,这宫殿破败,想是外面的人都知晓她得宠无望了,对于一个没有任何威胁的人,谁还会暗下心机来对付她。
她颇为悠闲的喝了一口茶,然后招手示意嬷嬷附耳过来,然后悄悄的对她耳语了一番。
听完之后,嬷嬷瞪大眼睛道:“娘娘,你疯了,万一被人发现,可是杀头的大罪!”
白挽微微偏过脸看着不远处只有一墙之隔的宫外,略微纠结的道:“我只是出去走走,到时候还回来呢,毕竟嬷嬷你在这里,我不顾惜自己的性命,也当然要顾惜你们的性命,你且等我回来便是。”
她好不容易发现这碎华殿因为年久失修,床下竟然有条密道直通宫外,自是想出去转转,毕竟自从穿到这副身体里,她就一直待在宫里,宫里的生活枯燥乏味,她很想看看古代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夜里趁着没人,她用被子把枕头裹了起来,然后关上灯,隔着厚厚的锦帐,看起来确实像是熟睡的样子。
顺着密道一路向前,不知道走了多久,她手上的蜡烛都已经快烧尽了时,她终于从密道尽头爬了出来。
竟是一道夹墙?白挽慢慢的顺着夹墙走,见有一暗门,用手一按便翻转了出来。
出来之后的她傻眼了片刻,因为这密道的出口,竟然设在道观里。
幸亏这间屋子没有人,她摸了摸密道的机关,确定了还能打开之后,便悄咪咪的从这间屋子中走了出去。
此地很冷清。
若她猜的不错的话,应当是已经废弃了或是快要废弃了的道观。
她不认路的四处闲逛的一番之后,突然看到了一个屋子里竟然有烛光。
不得不说,在破败成这样的道观看见了一个屋子亮着灯,她下意识的反应便是自己不会是遇到鬼了吧。
壮着胆子敲了敲门,见几面并无任何声息,白挽不免转身就想离开。
却不曾想这时候突然听到门开的声音。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道士服的少年,白挽看着他的脸愣在了原地,这道士长得确实有几分清俊,大概是在晚上,所以并没有束发,只披着头发,其中的两绺垂在脸旁。
他大概是极为惊讶,见到白挽的第一时间便皱起了眉头:“施主找谁?”
“我……我迷路了,请问这是哪里?”白挽笑眯眯的看着他,“这里难道只有你一个人吗?逛了好久也没见到别人。”
“你怎会出现在此处,”他凝眸望向她,突然想起师傅曾跟他说过的故事,一些山中精怪总是会在深夜伪装成妙龄女子敲男子的门,然后与其行云雨之事来增添修为,见面前女子笑眼莹莹,长得也是美艳逼人,他心中不免隐隐升起了警惕。
白挽哪里会知道自己被人当成了妖怪,见他不说话,只颇有些失望的转身想要离开。
齐锦怎么会让她就此逃掉,虽他并不是正儿八经的道士,但被师傅惩罚闭关在了此处,遇到妖魔鬼怪当是要收了才是。
于是他急中生智道:“姑娘!”
白挽转头看他:“怎么了?”
齐锦的嘴角硬生生的挤出一丝笑意:“既然迷路了,那便在此处休息一晚吧,待我给你画上一张图,你便能拿着图走回城里。”
白挽笑了笑:“不必,我要回去了。”
回哪去?齐锦听到此不由的抓紧了怀中的符纸,伸手便贴在了白挽的头上,嘴中还念着师傅交由他的咒语,希望能把她这个不知何处来的精怪收了去。
白挽揭下了头上的符纸看了看,然后道:“你不会以为我是鬼吧?”
齐锦愣了愣:“你是人?”
“我当然是人,”白挽十分无语,“我从宫里出来的,”她说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快要天亮了,于是道,“我要回去了,请你忘了见过我的事情。”
这般说着,她便寻着来时的路走回了暗道出口的房间。
不曾想齐锦竟一脸羞愧的在她身后跟着。
“你跟着我干什么?”白挽心想如果被他看见了怎么开开关肯定会泄露消息,只能开口道,“我要回去了,你就当从没见过我。”
机关一按她翻转进了夹墙里,随后一路顺着隧道准备回宫。
这会儿外面待着的齐锦仍旧是一脸茫然的状态,他自被父亲送到青云观,便一直被师傅带着在山中修行,如今还是第一次见到除了师傅以外的人。
这里离宫里相距不远,可什么时候有密道可以出宫了,还有这名女子,究竟是哪里过来的,他望向她离开的地方,陷入了深思。
这边白挽终于从密道出来,赵嬷嬷一见她提心吊胆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她见白挽浑身脏兮兮的,不由的开口道:“娘娘,那密道的尽头是何地,探清楚了没有?”
“是一处道观。”白挽用水洗了洗手,随后吩咐道:“让人备水,我要沐浴。”
赵嬷嬷点了点头,便让人抬水进来。
不曾想这密道竟然通向道观,不知是何时何人所挖,赵嬷嬷深思了半晌,随即看向主子道:“娘娘,不如老奴找人把这密道给填了,以免后患无穷。”
白挽想了想,随即摇头:“此事以后再说,那道观里还住了个道士,以为我是哪里来的妖怪。”
不得不说,怪不得古代人总是写些狐妖精怪的故事,他们不仅迷信还很无知。
赵嬷嬷听她如此说,一颗心差点都从喉咙里跳出来,竟然还让人看见了,这样可如何是好,“如果那道士说漏了嘴,那娘娘你便危险了。”
白挽脱下衣服踏进浴桶里,靠在浴桶边缘闭上眼睛道:“不会的,他看起来不像是坏人。”
赵嬷嬷心想坏人也不会把坏写在脸上,娘娘自小便在府中生活,哪里知道人心险恶,幸好这次没有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