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就此结束,众校董却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场景当中,长久之后才有人重新落座。
不安的沉默缓缓蔓延,最终是贝奥武夫先动手敲了桌子。
“我们要做点什么,”贝奥武夫咽了口口水,“必须做点什么。”
“正如我之前所说的,该做的事情我们都已经做了。”弗拉梅尔说,“现在只是被奥丁煽动的信众,不知道军队什么时候会下场,到时候就轮到我们打整个美利坚合众国了……我本来想着让装备部研发武器的时候注意一下杀伤力,但好像等真打起来的时候,也就顾不上这些了。”
“哪怕是有史以来,密党都没能经历过这种场景吧?”洛朗女爵叹气,“而且在北欧神话当中,奥丁是完完全全的正面角色,在世人眼中,他确实是正义的尊神。”
“奥丁本人就是北欧神话的创作者,难道说在当时,他就想到了会有这样的一天吗?”圣乔治感慨。
“不,朋友们,你们都错了。”弗拉梅尔导师说,“奥丁只是在掩饰而已。”
“掩饰?他做了这么多,在集会上如此煽动人心,就只是为了掩饰?掩饰什么?”夏绿蒂问。
“他煽动人心只是为了把我们拖在这里,拖在卡塞尔学院,让我们分身乏术甚至自顾不暇,而他好去做他所认为正确的事情。”弗拉梅尔说,“EVA同学,又得麻烦你了。”
“明白。”
EVA重新进行了一次投屏,这次是一艘游轮的形象。
“YAmAL号,世界上最为顶尖的破冰船之一,之前它并不叫这个名字,在这次出海时才临时更名。登船的人当中几乎都是黄昏教条的人,像是在奥丁的指示下,要去往北冰洋寻找什么。”
“之前我们的执行部也在北极圈找过东西?”圣乔治问。
“没错,有资料显示,奥丁曾经去往过北冰洋,而海洋与水之王中的两位,李雾月与利维坦,更是在北极圈内逗留了相当之久。”
弗拉梅尔说,“我和昂热认为在北极圈里一定有龙王们所需要的东西,我们先后派遣了十几批执行部专员去往北极圈内,但却始终没有找到。最终在去年的年末,中止了对北极圈内的探索。”
“但既然奥丁让黄昏教条的人去北极圈,就证明那东西确实存在,而且至今也未被人取走。”洛朗女爵说。
“这是我们的优势。”弗拉梅尔点头,“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会太多,否则我们还在和奥丁在北极圈兜圈子的时候,卡塞尔学院就已经被人偷了家。”
“听起来像是,他非常乐于把我们丢给一堆被随意煽动起来的普通人,而自顾自的去北极圈找宝贝。”
贝奥武夫冷笑两声,“真是有够大腕啊,那我们还等什么?趁着缠人的对手还没来,我们率领密党全面出击!必须抢在奥丁的前面,找到那个连龙王都需要的东西!”
贝奥武夫的话音刚刚落下,入口的门轰然洞开,走进三个身穿执行部黑色风衣的身影。
“恕我直言,我们还没有做好全面出击的准备,而且大部分专员都无法做到直面初代种。”为首的男人说道。
凯撒·加图索。
这个纨绔子弟现在本来应该在加图索家收账,过着顶级少爷该过的日子,但没都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卡塞尔学院,他的身后跟着路明非和楚子航,三个人都穿着执行部的黑色风衣,已经整装完毕,似乎随时可以待发。
三个都是俊男,夏绿蒂发出花痴般的惊叹。
自从两年前那次会议之后,夏绿蒂也迷上了在闲暇时逛守夜人社区,《群英斩龙传》更是她的心头挚爱,凯撒、楚子航、路明非以及芬格尔的四人组在世界各地与龙类战斗,让夏绿蒂对此深深着迷。没想到这次的任务,不仅让已经毕业的楚子航重新归队,甚至还有凯撒·加图索。
可惜没有炎之龙斩者,不然执行部四天王就要到齐了。想到这里,夏绿蒂稍微觉得有些惋惜,毕竟她是坚定的芬路党,然而芬格尔竟没有来。
“这里是校董和元老的内部会议,谁让你进来的?!”贝奥武夫质问。
“我既是有功勋的资深执行部专员,也是加图索家的当家人。”凯撒声音沉稳,瞥了一眼旁边的贝奥武夫,“要么对我尊重一点,要么把嘴给我闭上。”
贝奥武夫心头火起,她没想到会被一个后辈如此顶撞,但看着凯撒身边的两尊杀神,还是识趣地闭了嘴。
凯撒在会议桌前站定身子,路明非和楚子航也随之停住,分别站在他左右两侧。三人身上的装备并不多,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执行部专员常规携带的武器数量。
EVA操控着天花板上的灯光打在他们身上,仿佛三人组是某个舞台剧中登场的主角团。
凯撒将两只手放在桌面上,微微前倾身体,以帝王审视臣子的气概环视四周。
“我将带领执行队去北极圈完成三项任务。”
“第一,找到并杀死奥丁。”
“第二,摧毁掉奥丁在找的东西,无论它是什么。”
“第三,铲除YAmAL号上所有效忠于奥丁的黄昏教条成员。”
话音落下,会议室一阵寂静,校董和元老们并未发表意见,而是在第一时间审视着凯撒。
奥丁脱离加图索家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两年之前,弗拉梅尔导师代表的学院派在校董会上力保加图索家,虽然当时的元老和校董们有诸多不愿,但在看到学院所展示的力量之后也不得不同意。
况且奥丁当时已经死过一次,算是和加图索家做了切割。
自从奥丁叛出混血种之后,凯撒就直接顶替了他作为加图索家家主的位置,但当时的凯撒尚未毕业,仍旧由弗罗斯特代为行使家主权利。
两年来,加图索家已经从上任家主叛逃的阴霾中走了出来,不仅如此,甚至有一种蒸蒸日上的感觉,毕竟前任家主其实也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全都是弗罗斯特代为打理家族事务。
在凯撒毕业之后,弗罗斯特直接将大部分权利交接给了凯撒,而凯撒也无愧这么多年的学习,将家族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如今已经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合格家主,远胜过当年庞贝。
但在已经成为家主的今日,他居然能放下加图索家的事务,前来卡塞尔学院参加极地行动,只能说《群英斩龙传》不是假的,当代加图索家家主在手握权力的同时,仍旧是一个看重兄弟的热血青年,心中棱角尚未被完全打磨干净。
“都还有意见吗?”凯撒问,“如果没有意见的话,那就开始举手表决吧。我自己就是校董,EVA,请帮我记我的那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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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英灵殿上层的大厅。
校园中正在下着暴雨,也许是奥丁想要给卡塞尔学院来一点天象上的小小震撼,原本万里无云的天气居然变成瓢泼大雨。不过奥丁也没太过分,好歹没下到要发洪水的地步,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诺顿也在这里,真下太大了也没用。
酒德麻衣推开英灵殿的大门,大厅没有开灯,从外往里看,她还以为英灵殿没有人,要不是因为她知道现在英灵殿里正在开会,她差点就要信了。
暴雨的缘故,整个卡塞尔学院的校园都显得有些昏暗,一张小桌子被摆在一张窗户旁边的位置,唯一的光源就是桌面上的一支蜡烛。小桌旁边放了两张小凳子,两个男人正相对而坐,唏嘘对饮。
“有时候还是觉得苍凉,纸质书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抚摸那种被阳光晒过的书页的感觉好像一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书籍变成电子,人们在没有厚度的东西里找知识。”
“移动设备,他们用移动设备读书,但移动设备里的书有什么温度呢?既摸不到也闻不到,摸不到时间的感觉,也闻不到油墨的香味。”
“也许有一天电子书会完全取代纸质书,人们用芯片学习,阅读变成一种本能的咀嚼,毫不费力地吞吃知识的尸体。”
“这么想着真是悲哀啊,悲哀的生活和悲哀的时代,而在悲哀的时候应该喝一杯。”
“凄风苦雨的晚上能跟人聊文学真是幸事。”
“对我何尝不是如此呢?我敬老唐兄弟。”
“我也敬芬格尔兄弟。”
酒德麻衣呆呆地看着这两个畅聊文学的神人,听着他们用诗一样的语言描述和他们这种糙汉根本不搭——至少和芬格尔不搭调——的话题,突然感觉世界是一个巨大的bug,在荒诞与荒诞的碰撞之间居然能够做到正常运转。
左边的小凳子坐着大概是刚刚睡醒的老唐,他连上衣都没穿,就来英灵殿旁听会议,但半路却折在这里和芬格尔喝酒;至于芬格尔则套了一身墨绿色的军大衣,一边喝酒一边啧啧感慨。
两人碰杯,皆是仰头一饮而尽,在放下杯子的时候才注意到酒德麻衣正呆呆地站在旁边,她手上的伞收了一半,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滴水。
“美女你好……”芬格尔愣了一下,随即堆上满脸笑容,“要不要来一杯?正喝到高兴的时候,大家一起喝酒赏雨,岂不美哉?诶,老唐,再炼个小马扎出来,顺便酒杯也再做一个!”
芬格尔语气轻松自然,好似他是这场酒局的主人,刚刚是正在吩咐老唐这个服务生再去后厨炒俩菜一样。
“不用了。”酒德麻衣收起雨伞,“他们不是在下层开会吗,你们两个没去旁听吗?”
“没。我昨天通宵打的铁,累得要命,就不去听他们在那里扯淡了。”老唐递过来一个凳子,在动手能力这方面他一向没的说,“坐呗,喝两杯。”
“……唉。”
酒德麻衣叹了口气,她看了眼老唐脖颈上的那圈巫术刺青,无奈地接过那个凳子,在小桌边坐下。
不知道这两个男人在聊什么东西,面前只是一扇窗子,暴雨将雨丝倾泻在玻璃上,水珠相互攒聚起来后形成一道道水线,在玻璃上不间断的下滑。
老唐再炼一个酒杯放在桌面上,芬格尔抓起酒瓶,往三个人的空杯里依次倒酒。
“话说……”酒德麻衣看向正在倒酒的芬格尔,“芬格尔你不是昨天下午就该到的吗?”
“唉,别提了,原本是要在昨天下午到的,可我在芝加哥火车站等了五个小时都不见cc1000次快车,上守夜人社区一查才知道出事了。”
芬格尔叹气,“然后我就只好在芝加哥火车站凑合了一晚上,好悬没被当流浪汉清走,而且这个天气差点没给我冻死。今天一大早我早早起床,想要沿铁轨一路走到学院,结果沿途经过维达树海的时候还吃了一枪弗丽嘉子弹,因为执行部在那里设了一队人马。”
说到这里时芬格尔已经有点累了,但显然他怨气极深,喘了口气,接着说:“而且他们是管打不管埋的,开枪的时候也不查验一下身份,还好我是体育生,只睡了一个多小时多一点,不然这一觉得睡到明天。”
“那还真是……额,命运多舛。”酒德麻衣找了个词汇。
“不,最难受的是,我到了学院之后,食堂里只剩下德国肘子啃!我啃了这玩意儿多少年我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再回来居然还是啃德国肘子,我恨德国肘子!我们是一个推行中文的学校,但饮食方面居然一点都不中餐!”
芬格尔一脸苦逼,伸手同老唐碰杯,“唉,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来,老唐兄弟,再走一个。兄弟多年不见没关系,情谊都在酒里,干了这杯,庆祝大家兄弟再聚首!”
两人又碰杯,仰头把酒喝了个干净。
“天才总是要经过磨难才能炼就的。”老唐安慰芬格尔,“芬格尔兄弟是栋梁之材,所以才要经受这等磨难。”
“我怎么感觉我只是单纯的霉逼呢?原本我是来看你的,结果现在要拉我上去北极圈的贼船。”芬格尔欲哭无泪。
“都一样的,早晚都要打一架。现在早点打完早点解决问题——话说,你那个事儿安排的怎么样了?顺利吗?”老唐问。
他问的是EVA的事情,两年前他教给了芬格尔关于生命缔造的方法,并表示可以帮忙,但芬格尔拒绝了帮忙,理由是:那是自己的老婆,不能经别的男人的手。
这是表面说辞,芬格尔其实是想自己独立完成生命缔造这件事,他在自己古巴家里的地下室种布置了炼成的场所,每次工作时抛掉一切电子设备,就是为了给EVA一个惊喜,也是让自己浸入回忆。
她的样貌,她的身材,她笑起来是什么样子,她皮肤的触感,她开心的时候是什么表现,她生气的时候会说什么样的话……
种种种种,芬格尔在暗室中拼凑着对逝去爱人的思念,每缔造一点就会觉得自己的爱意更深沉一分,他在咀嚼温暖的回忆当中度过了两年时间,终于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沉疴难救。世界上没有一种办法能够解名为爱的沉疾,如果有的话,那么也只能是名为爱的解药。
两年过去,他终于完成了生命缔造的准备,剩下的就是转移灵魂。但这个时候世界局势反而变了,奥丁的阴影让所有的混血种都喘不上气,而战争也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只是时间问题。
这种情况下,芬格尔甚至不确定是让EVA回来好,还是该继续作为电子生命存活。
“还……嗯,还好吧?”芬格尔用了一个模糊不定的说辞,又仰头喝了口酒,“现在形势这么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打仗。我还没想要要不要接她过来。”
“这么说倒也是,好像还是不来比较安全。”老唐叹气,拍了拍芬格尔的肩膀,“唉,也别急,总能解决的。反正东西都准备好了,就剩下去北极圈找人了。”
“嗯,希望如此吧。”芬格尔说。
他俩又一次碰杯,酒杯相碰时传来清脆的响声,其中酒液晃荡。
酒德麻衣没能加入碰杯行列,这两个人显然是聊嗨了,于是她只好自斟自饮,对着窗外的雨幕发呆。
他们好像在聊接人的事情,是芬格尔的爱人,亦或者是家人?或者是别的什么?
酒德麻衣有点惊讶,她没想到芬格尔这样的生活状态居然也能有女友。不过这样倒是排除了芬格尔的嫌疑,也就是之前那个《群英斩龙传》的事情。
她让薯片去查一下这本书的作者,但薯片那边含糊其辞说是找不到,酒德麻衣一头雾水,随后自己又稍微看了一下那本书的梗概。
从炎之龙斩者的角色安排上看,芬格尔是作者的嫌疑是最大的,不然也没必要在这本小说里如此吹捧芬格尔了。
酒德麻衣原先也怀疑过芬格尔其实就是炎魔诗人,但这家伙既然已经有爱人,怎么还会安排他自己和别人有情感戏?
这差不多类似于不在场证明,酒德麻衣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话说芬格尔……”酒德麻衣抿了口酒,“你知道‘炎魔诗人’吗?”
芬格尔倒酒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什么炎魔诗人?Id?”
“嗯,守夜人社区上的一个账户,我想让你帮忙查一下,这个炎魔诗人是谁。”酒德麻衣说。
“炎魔诗人……?”老唐皱眉,记忆中似乎听到过这个Id,“嘶,等一下,这个Id不就是……”
“没事没事!”芬格尔急忙打断了老唐,“查人是吧?包在我身上,我在EVA那里有权限,还是前任的守夜人社区管理员,交给我就行。”
“嗯,那就谢谢了。”酒德麻衣点头。
“小事小事,来,喝酒,大家一起干一杯!”芬格尔提议。
三人举手碰杯,就着窗外的雨声喝完了杯中酒。
空气中弥漫着沁凉的湿意,英灵殿也是老建筑,现在难免会窗户漏风。
喝了两杯酒之后,酒德麻衣心中那点担忧没能被压下,反而越来越明显起来,她看着老唐脖颈处的刺青,终于还是开口问了。
“老唐,”酒德麻衣指了指他的脖颈,“你这里真的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