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仍旧。
长久以来都没有这样程度的雪景,让人想起灾难片中的寒潮,世界就从这一天开始向死亡逐步迈进。
东京都气象局其实还好。
毕竟反常天气年年都有,并且每一年都在不断超出人类的常识范畴。而且这现象又不是日本独有,整个世界范围内的反常气象都在与日俱增。若是整日担忧,那才是笨蛋的表现。
人类对环境造成的影响让环境也随之改变,各类灾害层出不穷,不过地球又不在乎这个。
京东都气象局的研究人员们和地球持相同态度。
毕竟这里可是日本啊,地壳运动极其不稳定的岛国,饱受海啸和地震的困扰,更别提还有一座富士山,如果喷发那就完蛋。
忧心忡忡也是一天,及时行乐也是一天,与其担心富士山喷发,不如努力赚米润出国,如果不想润那就努力享乐。
这样的风气在气象局中流行了不是一天两天,首席科学家宫本泽虽然很鄙弃年轻人们的想法,但也无力将年轻人们重新扭转过来。
作为蛇岐八家中宫本家的一员,宫本泽其实应该在两天前就撤离日本。
受到白王复苏的影响,家族中年富力壮的成员基本都已经被调离了日本,剩下的要么是血统甚高,或许能够抵抗白王精神染指的,如大家长和诸位家主。
要么就是现实意义上的老弱病残,就算被白王控制了精神也不会构成太大威胁的家族成员。在疏散人员撤离方面,家族还是相当现实的,毕竟送出的方式也很有限。
宫本泽倒是不属于两者中的任何一个,但还是向家族递交了留守日本的申请。这倒不是因为他对家族忠诚至深,而是对科学奇景的向往。
说一句对家族来讲大逆不道的话,科学的排名在宫本泽心里是要比家族还要靠前的。白王的复苏绝对伴随着末日般的奇景,在这奇景面前他连性命都可以舍弃。
而宫本泽很快就知道这奇景究竟是什么模样了。
20:35分。第一波海啸来袭。
日本这个岛国并不是没有经历过海啸,宫本泽作为气象局中的首席科学家更是视海啸如家常便饭,但这次的海啸与迄今为止的所有海啸都不同。
作为海啸来讲它实在是太突兀了点,宫本泽甚至不知道它究竟是在哪里形成的,它毫无预兆的凭空生出,而他们既没有观测到地震也没有观测到海底塌方之类。
但海啸确确实实的发生了,虽说宇宙中的天体运动也有可能引发海啸,但绝无可能造成这样的规模。
从卫星图中传回的画面也可以佐证。凭空生出的海啸正欢腾怒吼,朝着东京猛进。
简直就像是在大海之中有一头巨大的鲸鱼,它从睡梦中苏醒过来,只是简单的甩尾或者翻身就制造了如此的灾祸。
作为家族成员,宫本泽对神的事情也略知一二,但神会是鲸鱼这样深埋海中的东西吗?在宫本泽的猜测中,神应该是八岐大蛇那样的怪物,在苏醒后撞破东京的高楼,富士山随着它的脚步而喷涌。
末日的场景中,神用八首嘲笑着人类的末日,翻滚的熔浆映亮它畸变而美丽的身躯。
宫本泽想见识的就是这个,人自出生开始就确定了注定会有死亡的那一日,期间的过程无论是长也好是短也罢,总之一定要足够精彩才行。
如果看到那样的场景,宫本泽简直是可以在地府中吹牛的,但如果真的会有那样的场景,唯一能够拯救世界的恐怕只有奥特曼。
可奥特曼还在遥远的m78星云,来不及出手搭救他们这些人类和混血种。
“宫本博士!宫本博士!首相官邸打来电话,要气象局给出解释,为什么没有预报?为什么没有预报?”年轻的接线员握着电话大吼。
宫本泽理也不理那个年轻接线员,他站起身子,在一众慌乱的同事中以闲庭信步的姿态走到了露台上,仿佛战国时率军出征的将军登上城楼。
这是家族的传统,越是危机时刻越要显得镇定,所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道理便是如此。
海水已经漫到了气象局的楼下,整个一层都被淹没了,周围的高楼大厦也都站在洪涛大海中。
东京湾附近的防波堤在百米级别的海啸面前形同虚设,海水冲垮它们就像一个人伸手打翻由玩具积木搭建而成的城市——而东京在这场海啸面前也的确如同积木搭建一般。
到达新宿区的已经是第三波潮峰,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东京都的三分之一区域归于海水。
受灾讯息不断刷新,但现在确认受灾情况已经没有意义了。这只是灾祸的开端而已,如果用一首乐曲作为比喻,充其量也只是最简单的音符,作为最强音的神还尚未登场。
能够确定的是港区已经变成了废墟,而等待变为废墟的则是整个东京。在这段时间里,所有的人类造物、包括人类本身都无处可逃。
宫本泽朝着西边的天空眺望,仿佛想要望穿黑色云层后所蕴藏的东西。
……日本所有气象专家和地质专家的死敌,富士山。
神的苏醒必然伴随着富士山喷发的轰鸣,宫本泽舔了舔嘴角,确信自己将要见证到一个日本人所能够认知到的最终末日。
年轻接线员和同事们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嘈杂得就像乱世到来时齿轮的倾轧声,但宫本泽仍旧面不改色,而在他的视界之中……
——云开了。
宫本泽讶异的瞪大了眼睛,在他的视角中暴雪突然停下了,这场在诡异时节出现的暴雪几乎是在顷刻之间就完全停止,像是军纪严明的大军顷刻之间拔寨而走。
乌云洞开,天空之中露出图画的形象,像是有人用颜料直接在那上面写画,宫本泽曾经作为宫本家的杰出技术人才去过醒神寺中参与对家族壁画的复原,但家族那些传承了千年之久的瑰丽壁画,在这场景面前只能够勉强算作是儿童的涂鸦。
被覆写在天空之上的虚幻之影,乃是一座造型古拙的城市,在城市之前耸立着一个巨大的朱红色鸟居,只是那颜色诡异如同鲜血染成。
城市之中各处耸立着铜柱,宫本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在龙族文化之中,柱子被用来记载历史。
那是龙的城市,以宫本泽混血种的视力可以隐隐看到在城市中浮现的黑色龙影,而这座城市正在从天空中缓缓降临。
没有什么人或者混血种能够阻挡这种城市,也没有武器能够在其降临之前将这座城市摧毁。除非世界上真的有奥特曼。
宫本泽没有如愿看到富士山喷发的场景,但他相信自己作为人、作为混血种的生命已经可以算作了无遗憾。
“这就是……”
宫本泽喃喃着开口,“世界的终焉啊。”
“宫本前辈!”一名下属冲上露台,此刻气象局群龙无首,但唯一够资历主持大局的宫本泽博士居然在露台上观赏末日。
“你看不到天空吗?”宫本泽疑惑的问。
“天空?”下属看向天空,但他的眼里只有茫然,“雪停了?”
宫本泽明白了,普通人看不到神所投映出的末日之景,能看到这些的只有他这种流淌着龙血的混血种。
“宫本博士?”下属忧心忡忡的问。
“不,没事。”
宫本泽摇了摇头,转身往回走,他的脚步最开始完全虚浮,几乎像是喝醉了烧酒。下属冲上来想要扶住宫本泽,但被他挥手打断。
伴随着走动,他的脚步也越发稳定起来,步态从容像是奔赴刑场,但慷慨的如同热血激昂的青年。
“首相先生。”宫本泽从年轻的接线员手中抢过话筒。
“别再问为什么没有预报了,这场灾难已经超出了人类能够应对的范畴,没有任何预案和对策。我唯一能够给出的建议就是——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就请做了吧。别给人生留下什么遗憾。”
宫本泽挂断了通话,他伸手整理了一下西装,随后四下扫视。
“你们也是,这里的工作结束了。想要避难的就去避难,有什么遗憾未能了结的就去了结遗憾,留在这里工作已经没有意义了。”
“如果有什么想要为东京做的话。”
宫本泽顿了一下,随后苦笑着开口,“那就祈祷奥特曼来救我们吧。”
————
洪流已经将地势较低的地方完全淹没。
一头巨兽顺着海啸游曳进入了城市——某些鲨鱼片常用的戏码。
但利维坦并非普通的海兽。
李雾月神情阴翳,他正盘坐在他兄弟的鲸首之上,利维坦发出无声的鲸歌向他问询,在他们身后跟着一整支海兽的军队。
“不,没什么。”
李雾月伸手放在利维坦的头上,像是在做某种安抚,“只是有一点失策而已。不过,诺顿那边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威胁了。我猜还不等我们过去,可能他自己就死了。”
利维坦继续发出无声的哞啸。
“没事的。不用担心,利维坦……准备言灵辛苦了,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李雾月抬头,他皱紧了眉头,看向天空中那个正逐渐降临的城市。
“时间还来得及。”
并非如他所说的那样只是简单的失策,丢掉一条命对李雾月来讲绝对是严重甚至真正致命的失误,就算因为留下了茧而没有被直接杀死,这样的损失也实在太大了。
海洋与水之王的权柄之中完全没有关于炼金术方面的部分,但得天独厚之处在于强大而旺盛的生机,这不仅体现在布置茧的间隔可以很短,更在于可以在死后极快的从茧中复苏。
也正是出于这样的原因,曾经在中国时,那些屠龙世家对李雾月的选择是“封印”而非“杀死”。那些屠龙世家用秘术将李雾月封印进了棺椁之中,直到狮心会“夏之哀悼”事件时,李雾月才冲破封印,重新复苏。
但就连李雾月也没能想到,在混血种手中居然真的有能够杀伤自己的武器,那颗子弹。
这次的轻敌让李雾月直接丢掉了一条命,虽然对海洋权柄的他来讲,命这种东西很快就能够有下一条——但失去的机会绝不会重来了。
诺顿确实透支了许多,但变数并非只有诺顿一个,无论是那个古怪的混血种还是奥丁都是值得提防的对象,而更为重要的是……
白王。
她已经召来了自己的城市?那么她现在恢复到何种程度了?
作为初代种,李雾月能够感知到关于白王复苏时刻的模糊时间,但是具体的时刻却无法感知。
重新复苏的白王会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看待黑王的血脉?又会如何布置对整个世界的清洗?
想到这里李雾月就觉得懊恼,如果刚刚他选择用涡牢把诺顿和那个混血种的精神全部抽干的话,绝对不会发生任何变数。
在那个时刻,无损的海洋与水之王绝对是最强的一个,在杀死诺顿之后,只需要趁着白王还未复苏的时刻找到她的埋骨地即可。
至于如何得到白王的遗产,他有着大把的时间研究。
但现在这些设想全部都落空了,他必须从头来过。
好消息是,伴随着这场海啸,他的权柄也无孔不入。
——这里是日本,一个四面环海的岛国。
他的主场。
想到这里,李雾月稍微感到安心了一些。
抛开七宗罪、炼金术或者别的东西,初代种之间的差距并不算大,在权柄方面互有克制与胜负。
但有着主场加持的情况就不同了,在满是海水的情况下作战,李雾月的出力可以达到陆地状态的两倍以上。
利维坦游曳着前进,它沿途撞断楼房,仅仅是挥动尾巴就会造成新一轮的浪潮。
海兽们紧紧的跟随在利维坦的身后,密密麻麻的军队借助着海水进入了满是鲜肉的居所。这些海兽是李雾月的屏障,但还不是他最终的禁军——够格作为海洋与水之王的禁军的,只能是鬼齿龙蝰。
这种尖齿利怪甚至可以撕开初代种的鳞甲,但缺点在于太过嗜血,若是他直接召唤龙蝰出来,这些海兽也都别想要了。不仅如此,龙蝰操控起来也十分分神,因此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李雾月并不会动用。
李雾月看着天空出神,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对付诺顿与白王,但就在这时,利维坦停了下来。
“利维坦?”李雾月皱眉,“怎么了?”
利维坦无声的啸叫。
李雾月愣了一下,于是他也察觉到了在旁边楼顶上的气息。
“啊……居然让弟弟来吗?”
李雾月舔了舔唇角,“那我还真是,被诺顿看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