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季节,柳树屯村从冬日的沉寂中苏醒过来,家家户户的大门都敞开了,男人扛起行李坐上停在村口的小客车去遥远的异乡打工,女人扎起红黄蓝绿各色头巾下到自家的田里干活儿,田野里人欢马跳一片欢腾,连庭院中鸡鸭鹅狗也跟着欢叫起来。
第一批柳编宠物犬窝如期交货了,农超对接成功了,野生河鱼和绿色蔬菜特供小芳铁锅炖大鱼店谈成了,城里的无公害农副产品专营店也建起来了,柳树屯村人再不用为捕捞和种养出的农副产品卖不上价钱而发愁了,好像村里随便弄出点什么东西,在城里都成了稀罕货,摆到货架上都能卖出钱。孔德胜和张宝权两人开着农用运输车每天都往城里跑,还是显得运力不足。刘如花说:“我都想让我家大彬子回来了,何苦他走南闯北的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扔我一个人在家独守寒窑。”
不待刘如花叫,这次外出,她的丈夫张文彬竟然事先连个招呼都不打便自作主张提前回来了。
那是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张家小院儿里鸡鸭鹅狗张着几十张嘴都等着喂食儿,刘如花上小学五年级的小儿子刚从学校放学回来,也吵着中午没吃饱快要饿死了,刘如花切好了羊肉和胡萝卜、洋葱丁子,抱了捆玉米秸杆到厨房里,将柴火塞进灶坑准备给儿子做羊肉鞑子饭。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外大货车熟悉的马达声由远及近,最后在张家房前停止了喘息声。大货车停在了房前一片还没有来得及种上的园田地里,丈夫张文彬迈步进了院门。他这次去的是广东,送的货是一批钢材,丈夫前几天还打回电话说回程想顺路给市里的水果批发市场拉点儿水果回来,再等几天荔枝就成熟了。他这一突然返回令刘如花十分惊诧,不知丈夫或者是车子出了什么状况。
果然,丈夫从车上下来进院时,一身的疲惫,拉着个脸不与妻子说话。
刘如花紧张地问:“老公,怎么了,这么快就回来啦?”
张文彬依旧冷着脸说:“累了,不爱干了。”
“是不是身体出啥问题啦?”
“没啥!”
“彬子,你有事儿可别瞒着我。”
“能有啥事儿,你是不是盼着我出点事儿回不来了才好?”
“你这是什么话!你忽然提前回来了,我担心你,还不兴问一问啊,这有啥错吗?”
“你没错,难道是我错了?!我要是再不回来,这家都不知道姓张还是姓王了!”张文彬见厨房摆放好的食材,更来气了,“呵呵,又做上鞑子饭了,过去也没见你这么喜欢做鞑子饭嘛,这又是准备给谁送去啊?!”
“张文彬我说你是吃枪药了还是咋的,这一进屋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是,你在外面挣钱挺辛苦,可我在家里也没闲着呀,伺候两个崽子吃和穿,大田今年没包出去,也不能撂荒着呀,得我去种吧?”
刘如花与张文彬是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一直到初中毕业的同班同学,两人自由恋爱结婚,因为过于熟悉,所以在一起时倒是成天拌嘴,吵起架来又谁也不让谁。
张文彬从水缸里臽了半瓢凉水一口气喝下,听刘如花说完,换了口气,赶紧接过话茬说:“不光是这些吧?是不是还要主动上门给某人做饭啊?”
“你是说新来的第一书记?人家一个城里人,到咱村驻村扶贫,弄不好咱这大锅大灶,我一个村妇女主任伸手帮个忙,这有错吗?这算个啥事儿啊,谁嘴这么欠都传到广东去啦?”
“还谁传?都传得满天飞啦,你自己看看吧!”
张文彬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短信,递到刘如花面前。刘如花一看,肺差点儿没气炸了,只见上面写着:“张文彬,你老婆一天一趟往村部跑,给新来的第一书记(光棍儿)做鞑子饭暖被窝,你如果再不回来,就等着抱三儿子吧。”
“这是哪个挨千刀的编出这样难听的话埋汰我!有本事直接冲我来呀,给我男人发短信,损不损啊!”刘如花边大骂,边“鸣鸣鸣”哭起来。小儿子不知出了什么情况,慌张地从屋里跑出来,瞧瞧爸爸,又瞅瞅妈妈。
刘如花说:“你出来干什么,赶紧写你的作业去,大人的事儿跟你小孩儿无关。”又气哼哼地对丈夫说:“你还站这干嘛?等着给我上大刑逼供啊?!这里面一定有套头,我一时还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儿,让我查出来是谁干的,看我不撕烂他的嘴!快进屋洗把脸眯一会儿吧,饭做好叫你。”
张文彬见妻子话说得硬气,看来是真的心里没鬼,他又没有掌握什么确凿证据,自己先软下来,像泄了气的皮球,回到房间里,一头栽到炕上,不一会儿就发出了一声高一声低的呼噜声。因为几天来昼夜兼程连续赶路,他也确实又乏又困。
喂饱了院子里那一群“张口兽”,吃过晚饭,刘如花风风火火地走出家门,说要去林支书家一趟,把这事儿说道说道。她心里头猜测这件事情十有八九是“十里香”干的。
林春水吃过晚饭,此时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悠闲自得地喝着茶水看着热播的电视剧。
刘如花进门就说:“支书,有人诬陷我跟新来的第一书记有一腿,还发匿名短信大老远地把大彬子从广东调回来了,这事儿你管还是不管?”
林春水一听,也猜这事儿像是“十里香”干出来的,忙劝说道:“如花妹子你消消气儿,咱身正不怕影子歪,谁爱说啥说啥。要不这样,明儿个让你嫂子多去村部照看王书记,你怕风言风语的,回避一下。”
“我们啥事儿也没有,回避个屁!你如果不调查,我就找新来的王书记,看他怎么说。”
“好了好了,我查我查。别惊动王书记了吧,人家才来咱村这么几天,工作刚开展起来,还是别拿这种不着边儿的事烦他啦。你也赶紧回去吧,彬子大老远地回来,别把人家一个人晾家里啊!”林春水边说边放下茶杯起身,表现出逐客的意思。
刘如花心知林春水不可能去调查这件事,气呼呼地离开他家的小二楼,直奔村部。
王学礼吃过晚饭,正在鼓捣八仙桌上那台破电视机,忙得一脑门子汗。青山电视台正重播那桂芸的“百姓讲堂”,电视信号一会儿有一会儿无的,弄得电视里的那桂芸变成了结巴,看着令人难受。
刘如花进门就把丈夫接到匿名短信从广东赶回、自己去林支书家里告状老林和稀泥、她怀疑这件事和“十里香”有关以及“十里香”与林春水不正当的关系像竹筒倒豆子似地说了一遍。
王学礼听到这些,也大为吃惊。想了想,说:“如花,咱不能随便怀疑一个人,事情既然出现了,光生气是没有用的。这件事情确实十分恶劣,我看这样,明天你就跟妹夫去镇上的派出所报案,请民警到电信部门按照发短信的手机号码查一查,一定要把这个造谣生事的人揪出来,否则不但污了你的好名声,影响你们夫妻关系,也干扰我的正常工作。”
刘如花高兴地说:“还是王书记有办法,我都气糊涂了,咋就没想到报案的这一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