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母女两个都失眠了。
母亲说受不了南方的潮湿阴冷,屋子里虽然装着空调,可呼呼的热风吹着,总不如老家的暖气缓慢散热感觉舒服。而且,宿舍里的床也没有家里的软和,连连叹气说:“我这老了老了,还陪你来遭这份洋罪。”
那桂芸说:“老妈,当初是你一再鼓励我来的,不然,我也下不了这个决心。这刚来第一天,你就叫苦连天的,今后的半年时间还怎么过?要不我给卜主任打个电话,咱过两天就回去得了。”
那老太太说:“别呀,答应学校的事,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呢。说实在话,我当时之所以鼓励你来,就是想让你有机会跟沈师兄多接触接触,说不定能培养出感情来,成就一桩好姻缘,哪知道你对人家竟这样恨之入骨。这回可好,你这一出来,一别半年,又把你的如意郎君丢在了千里之外,我倒成了王母娘娘了。“
那桂芸笑道:“您以为自己不是呀。学礼兄那边可以克服,我也会充分利用这半年时间提升自己,不辜负系里的期望,您只要不跟着添乱就行了。”
那老太太说:“我不跟着捣乱啦,当然也不能在你这里一住半年,哪有带个老娘学习的。呆两天,我就去你弟弟家住啦,我闺女照顾了我十几年,也该轮到他这个当儿子的尽尽孝心了。”
那桂芸说:“你老太太今晚的话说得句句都在理上。”
那老太太说:“合着我以前一直是个蛮不讲理的人了?”
“打住,您这是又要抬杠的节奏。您从来都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妈妈,这回行了吧?”那桂芸赶紧哄老太太。
母亲今晚心情逐渐好起来,是因为有女儿陪她聊天,伴她入眠。自打老伴儿去世后,她常常在漆黑的夜里惊醒,醒来,习惯性地摸一摸身边,是一片空空荡荡,被窝是冷的,心是寒的,想到那个疼她爱她五十多年的人真的再也回不来了,泪水一次又一次打湿枕巾。
关了灯,过了一小会儿,母亲就发出了轻微的酐声。
那桂芸却怎么也睡不着,白天里烦她的沈翰林这时候跳到她的脑海中。15年过去,他居然一点都没有变,如果硬要找出变化的话,就是他比15年前更加成熟稳健了。他还是那样一脸的书卷气,白白净净的面容,细细长长的眼睛,瘦瘦高高的身材。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候,那桂芸也在扪心自问,如果没有学礼兄的出现,她会选择原谅沈师兄,接受沈师兄的道歉吗?思来想去,那桂芸在心里弱弱地回答了“是”。
前天晚上,她之所以下决心把自己交付给学礼兄,就是怕自己见到沈师兄后摇摆不定,她要给自己一个约束,给学礼兄一个承诺。
初恋,最是刻骨铭心。而错爱的初恋,更是一生也抚不平的伤痕。这些年,那桂芸拒绝了一个又一个相亲对象,其实内心深处一直在等待她心心念念的沈师兄的出现,虽然他在那个冬日的午后在电话里说出了那样一番无情无义的话,可她还是放不下他。然而,就在她已经走到绝望的边缘忽然又获新生的时候,他却鬼使神差地出现了。这个时候,情感退居了次席,理智占据了上风。她坚信,这个沈师兄在大难临头之时还会弃她而去,尽管这个大难也许永远也不会来临,而她的学礼兄则不会。这时候,学礼兄也跳到她的脑海中,笑嘻嘻地摸着自己的左胸告诉她:“芸芸,我病了,病得还不轻,是可怕的相思病……”想到这里,她自己也在黑暗中笑了,多想把脸贴到他的胸前,抚慰他的思念之苦,这苦的滋味她品尝过,很不好受的。
枕着爱人的名字,不知不觉,那桂芸也发出了轻轻的酐声,梦回千里之外那个有一屋子秋日暖阳,捧一本武侠小说谈情说爱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