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天,夜深人静的时候便淅淅沥沥的下来,打在窗柩,像沉木敲击的瓷瓶发出的声音。
清晨空气裹着薄雾,像烟又像是雾,延绵不断,四周的山上都笼上一层雾白,就见雷都是闷的。
“都说江南烟雨如画。”颜姝宁靠在马车窗前,掀开帘子看着外面淅沥的雨,“现在看来果然名不虚传,打在手上都是柔的。”
马车停在客栈门口,客栈的小厮打着伞迎出来,“公子夫人小心着雨了!”
殷寒咫从马车上下来,伸手牵着颜姝宁,看见满地不知哪儿来纸,在雨中冲刷着,被路过的客人踩的稀碎,一块块儿的斑驳,沾在鞋底上被带到各个地方。
“哎呦,两位客官有所不知。”那小厮将两人迎进来,悄声道,“这是东边那个徐秀才家的小娘子干的,你看看,咱这个地方本就是洼地,一场雨下来,这些东西可不就都被冲到这里来了嘛。”
颜姝宁从地上捡起一张尚且还看得出面貌的纸张,上面的字清秀,但是写这状纸的人应该是用尽了力气,可见笔画的深度和力度。
“这状纸合该出现在官府,为何这大街小巷都是?”颜姝宁松开手,那张纸从她手中落下,和地上的碎纸融合在一起。
只不过上面写的内容还是落在了她眼中,半天都未散去。
“唉......”那小厮叹了一声,“这样的事也不稀奇,人家可是郡守,在这苛水说一不二,谁敢言啊,而且能被郡守看上,也算是那些姑娘的福分,若是能讨得郡守大人的欢心,被收进府里,这辈子也算是值了,也就是这个徐家娘子,想不开。”
“那些女子?”殷寒咫淡淡的开口,“这城中有多少女子遭了他的毒手?”
“那可数不清喽......”这会儿店里没客人,外面的雨下的越来越大,那小厮也乐得同他们交谈,背着人悄悄道,“这事儿再苛水也算不得什么秘密,我就同两位客官说道说道,不过二位客人可千万不要出去广传,若是传到了上头的耳朵里,小的我的命就不保了。”
“放心吧。”颜姝宁饶有兴趣的坐在椅子上,眸中带着笑意,“我们定然是不会传出去的。”
那小厮才放了心,开口道,“咱们这苛水啊,从前也是个山清水秀,祥和安乐的好地方,这百姓的日子过的也有盼头,之前的郡守虽然说没什么大来头,但是却也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儿。”
“那现在的这个呢?”颜姝宁问道。
“现在的这个。”那小厮哼了一声,“不过是花钱买过来的官儿罢了,你说要是他好好做,为百姓考虑生计也没什么,但是偏偏上来的这个是个整日贪财好色,屠戮百姓之徒,但是又凑巧没人拿他有什么法子。”
颜姝宁挑了挑眉,这一字一句真是说到她心坎儿上了,把她想说的话都说了。
“这几年啊,也不知多少好人家的姑娘落到了他手里了。”那小厮道,“只要是他看上的,便是想尽办法也要弄到手里,玷污了多少黄花大闺女,之前也有人告到官府想要讨个公道,但是人家就是官府,咱们贫民老百姓能有什么法子?”
“没想到这个赵樊临害了这么多人。”颜姝宁冷笑了一声,挥手道,“你接着说。”
那小厮喝了一口水,“这位徐家娘子,就是申冤的这个,是城中徐秀才的娘子。”怕两人误会,他还解释道,“这个徐秀才是前两年考上解元的书生,第一年进京赶考未过,但是我们这儿都习惯性的管他叫秀才,他原本还分瓣几句,但是到了后来也懒得再分辨什么。”
“这徐家娘子便是徐秀才考上解元的时候同他成亲的,小两口儿感情不错,琴瑟相和,那徐家娘子平日里就出来卖些绣品来补贴补贴家用,徐秀才呢,虽然是个书生,但是也知道帮着自家娘子,白日里就给人写些字画,晚上读书备考。”
“这样恩爱的两个人,那怎么方才听你说那徐秀才......年纪轻轻就去了?”颜姝宁问。
“唉,这老天爷,就是见不得人好。”那小厮提起来,脸上也渴望,“那徐秀才前些日子不知怎么突然就患上了恶疾,没过多长时间,这人就没了。”
颜姝宁手指轻轻敲着桌子,眸中看不出什么神色,低喃道,“.......那当真是可惜了。”
“可不是说嘛。”外面的一道雷盖住了他的声音,“这徐秀才没了之后,这徐家小娘子哭的那叫一个可怜,但是那群杀千刀的.......”
颜姝宁挑了挑眉,那小厮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咳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那群杀千刀的就是这个时候盯上那徐家小娘子的,就因为无意间瞧见了那小娘子的容色,便费尽了心思弄过去,也不管这小娘子是不是在孝期,竟活生生的将人........”
后面实在说不下去,那小厮也叹了一声,“要说这小娘子实在是命苦,别说她看不开,换做谁也觉得憋屈,但是憋屈也没法子,对面那可是郡守,官大一级压死人,底下的小官自然也是不敢管啊。”
“是吗......”颜姝宁笑了一声,嘴角带着丝丝的轻蔑,“既然没人敢管,那便让那些被他害死的人来管一管吧,”
后半句话她说的声音很低,那小厮没听清,打开窗看着外面的雨,嘟囔着,“这雨怕是要下好几天了,这几天估计都不会有什么生意了。”
颜姝宁还坐在原位,淡淡的喝了一口茶,殷寒咫却已经站起了身,冲颜姝宁伸出了手,“上去休息吧。”
昨夜忙了一晚上香料的事,将城中的香料坊都逛了一遍,都没怎么好好休息。
颜姝宁从椅子上起身,临走之时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来问,“不知那徐秀才家在哪里?”
“啊?.......哦。”那小厮道,“就在城中西边,前面种着不少竹子的就是,夫人问这个做什么?”
“无事。”颜姝宁笑了一声,“好奇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