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砚青平日里总是一副温文尔雅,谦谦公子的做派,但是齐司知道他狠起来是什么样子,就像现在,能毫不犹豫的揭开他心里尘封已久的伤疤,撕的鲜血淋漓。
齐司恶狠狠的盯着他,其实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只不过是不敢承认罢了。
所以......
他念着的那份手下留情,原来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怕是九泉之下,丌晚心里定是要怪他。
精致的云履嘎吱嘎吱踩过地上的碎片,齐司脸色冷的像冰,面无表情的踏过满地狼籍。
“你若是现在去杀了他,丌晚九泉之下也不会安息。”莫砚青淡淡的开口。
齐司脚步顿了一下,停在了原地。
莫砚青向来能准确拿捏一个人的软肋,就像是蛇的七寸,让人求生不得,又求死不能,但是唯一的是,都处在他的掌控之中。
“你是圣人,可我不是。”齐司冷冰冰的说出这一句话,“这辈子,我唯一对不住的人,就是她,若是连她死了,但是罪人却好好的活着,那我便是死了,也没脸下去见她。”
“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莫砚青一步步走到他身后,齐司感受到一双手拍上他的肩膀,“冷静一些,一个人,只有站在最高位的时候,摔下来才最痛。”
......
晚间的时候下起了大雨,京都许久没有下过这样大的雨了。
莫砚青站在窗前,伸出手来接住那雨滴一点点落在掌心,顺着指缝流了下去,带着潮气和冷气。
屋内已经被收拾干净了,丝毫看不出白日里那一场争执留下的痕迹。
门外传来敲门声,莫砚青从雨幕中回过神来,轻声道,“进来。”
一个小厮讪讪的走进来,下午的时候,他亲眼看着自家主子和莫公子吵了架夺门而出,现下若不是无可奈何,也不敢来打扰这位爷。
“何事?”莫砚青看起来倒像是无事人一样,还有闲情逸致喝茶。
“......公子,齐爷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莫砚青叹了一口气,“下去吧,不用担心,他明日便会回来的。”
这位爷发了话,那小厮自然是没了什么异议,答应着退了出去。
屋檐下滴滴答答的声音落在窗台,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莫砚青自然猜得出齐司去了哪里,他下午说完那句话,齐司就算再想要景宸的命也会忍下来,他不过是想要一个可以其他发泄的地方,而这世上,唯一能让他毫无顾忌做自己的地方,只有那一处。
他没有猜错。
京城北郊的荒林,茂密的丛林之下,残破的石碑上刻着几个模糊的字。
一个男人静静的坐在石碑前,浑身的衣服已经被淋的湿透,看不出原本是什么颜色。
男人怀里抱了一坛子酒,合着雨水灌进喉咙里,辛辣刺激的感觉从喉咙涌进了胃,灼的眼睛都是疼的。
齐司淡淡的抚了一下石碑上的字,淡漠又哀凄的笑了一声,“你说,我来了这么多次,你肯定是烦死我了,大雨天还来扰你清静。”
他咕咚咕咚又灌了一口酒,“......你肯定觉得我特别没用吧,连给你报仇都做不到。”
哗啦啦的雨毫不客气的砸下来,没有人回应他,一切不过是他自言自语,甚至连那石碑,被他靠了这么久的时间,还是冷冰冰的。
齐司想起来和丌晚最后一次见面时情形,那时还是在她出嫁的时候。
他所见的女子总是一身戎装,一副假小子的样子,英姿飒爽,说话毒舌又锋利,是第一个把他这样心机深沉的人当作朋友的人。
那时他偷偷摸摸的翻墙溜进了后院儿,第一次看到丌晚一身红妆,艳丽无绝的样子,亦是最后一次。
亓晚看见他半点儿不惊讶,从妆匣里找出了一个发簪插在头顶,“看来我以后得让府里把院墙修的高一点儿,难免再让某些偷偷摸摸的人溜进来。”
齐司懒散的挑了挑眉,有些淡漠的扫了扫她手上的珠钗,“你......这样真的不会把头压断吗?”
丌晚:“......”
齐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她,“喏,新婚贺礼。”
颜姝宁笑了一声,从他手里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一条铸的极好的软鞭,四周缠了金丝,杀伤力强,又足够贵,十分符合丌晚的审美。
“哟,齐爷大手笔。”丌晚把那条鞭子拿出来试了试手感,爱不释手,“如此破财,倒是不像你。”
“你新婚,我自然不能拿的太寒酸的东西应付你。”齐司漫不经意的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瞬,“你.....真的决定了嫁给他?”
他私底下让人查过景宸这个人,倒是没查出些什么不好的事情,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人比他想象中要复杂的多。
“嗯。”丌晚语气上扬,“他是我少时便喜欢的人,有何不可?”
齐司挠了挠头,“没有,只不过是觉得他有些.....”
话还未说完,门外便来了人。
“小爷先走了。”齐司站在窗边,最后看了她一眼,“若是以后有事,随时来找我,若是无事,记得千万护好自己。”
“得得得。”丌晚瞥了他一眼,“我是嫁人,又不是去上战场,能不能咒我些好的?贺礼收到了,快走快走。”
齐司叹了口气,最后隔着窗子看了她一眼,翻过了院墙。
只不过那一刻,他并没有想到,那会是他见到亓晚的最后一面。
夜深的万花阁,从阁楼可以看清整个京都的烟花。
火势上来的时候,他就站在顶楼上,来禀报的属下跌跌撞撞的上楼,齐司手中的酒盏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二皇子府的,只不过站在暗夜里,看着火光冲天的场景,手下的人拼命的拦着他,告诉他里面的火已经灭了,拉出来了几具尸体,皇宫的人牢牢地围住了王府,凭着齐司当时的能力,根本就进不去。
第二日再见之时,便是这空碑一座。
天人永隔,笑意恍如昨日。
齐司一点点描摹那墓碑上的字,眸中的凄哀就要溢出来。
他永远忘不掉那时丌晚看着他的眼神。
热烈,真挚,是鲜活的,有温度的。
可是自那之后,每一次午夜梦魇,他看到的都是两颗混沌的眼珠子,还有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庞,他伸手去抓,可是往往下一秒就会醒过来,冒出一身冷汗。
齐司看着丝毫没有温度的石碑,还是没忍住,喉咙里发出一声声凄厉暗哑的嘶吼。
一个大男人,哭的像一个孩子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