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将深,栖迟阁的灯火却通明。
青时端了热水进来,彼时颜姝宁还倚在榻上闲散的翻身手里的书册。
“小姐,该歇息了。”青时拧了一条热帕子,回头无奈的把房间的木窗给关了。
“这样凉的天,小姐还整日开着窗子,小心着了凉。”青时数落着,把手里的热帕子递了过去。
颜姝宁没什么精神的应了一声,“总觉得近日里燥热。”
“将要下雨了,自然是会燥热的。”青时吹了外厅的烛火,“小姐您这几日睡的越发晚了,今日还是早点儿休息吧。”
与其说近日,不如说是自从他们殿下走了之后,她家小姐就提不起精神来,做什么都蔫蔫的。
青时给颜姝宁放下了四周的床帐,在旁边点了安神香,但是却没有立刻离开。
过了不久,果然听到了床帐中翻动被子的声音。
青时叹了口气,“小姐,您睡不着?”
“嗯.......”颜姝宁翻身坐了起来,“帮我把烛火点着吧,我起来看会儿书。”
青时无奈,只好又点了屋内的烛火,“回头奴婢去医馆给您求个安神的药方来,这样一天天熬下去,非要把身子熬空了不可。”
颜姝宁披了衣服下来,“哪里就那么弱了,我每天也有休息啊。”
“那怎么能一样。”青时道,“先前小姐总是一副懒猫样儿,无事便会打个盹儿,现在晚上都休息不好了。”她调笑道,“是不是在忧心殿下呢?”
颜姝宁懒懒的靠在窗边,嘴角微微勾起,“是啊,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的。”
从前她出征,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哪怕是知道战场凶险,也从未觉得生死于她而言有什么。
不像此刻,她才明白,为何娘亲生前总是站在城楼之上,一遍又一遍的目送着他们上战场,原来竟会是如此的感受。
后半夜的时候下了雨,院子里的枯叶落了一地。
踢踏.......踢踏。
一匹骏马冒着细雨,湿气沾了一身。
“吁!”
骏马前蹄高高扬起,重重的落在地上。
穿过层层守卫,于栖迟阁前,颜姝宁正在檐下煮酒,湿气太重,先前于战场上的时候习惯了煮一壶黄酒祛湿一祛湿气。
“禀告娘娘,有前线来的家书。”那侍卫恭敬的之前。
啪嗒一声。
颜姝宁手中的酒杯应声落地,沾上淡薄的湿泥。
下一刻,颜姝宁便从那侍卫手中接过保护完整的家书,“下去换身干的衣服。”
“多谢娘娘!”
檐下的风大,颜姝宁拿着信回了内室。
棕黄的信封用黑色的火漆封的紧实,上面工工整整写了四个大字:吾妻亲启。
颜姝宁淡淡的勾了勾唇。
拆开信封,里面除了两页信纸,还有些枯乱的杂草。
“嗯?”颜姝宁疑惑了一声,拿出来才发现,那团枯草是由战场上特有的蓬草编织而成的一个同心结。
从前在苦寒的边境,周围大都一片荒芜,只有这蓬草最常见,细丝坚韧,有时还被用来打磨缝补衣物。
久而久之,边境上的人便以此作喻,用以称赞军士坚忍内敛,有这蓬草的地方,必不会有败仗。
颜姝宁自是熟悉这东西,手指抚过手里的同心结,依稀可见打这结之人手艺笨拙,并不熟练,结打的歪歪扭扭。
颜姝宁笑了一声,将这东西放在了一边去拿那两页信纸。
殷寒咫一介武将,字写的却是不错,比起她大哥,简直差别分明。
吾妻晚晚:
暌违日久,拳念殊殷。
今下安定,勿念岂及,知夫人心思甚笃,同聊悬念。
......
颜姝宁忍不住笑,这人还真是,就这么肯定自己会想他吗?
颜姝宁接着向下看。
“今察秋重,心思京都更甚,望尔添衣增褥,妄莫怠懒。”
然后写信之人像是顿了一下,笔尖在纸页上落下一点墨迹,“吾在其旁,自当教唆,而今相隔甚远,善自珍重。”
颜姝宁笑了一声,“啰嗦。”
平日在府中日日管着她也就罢了,在信中还是如此。
不过她还是第一次收到从战场上来的家书,从前都是她和亓闫磨着父亲给娘亲写家书,吵吵闹闹的,谁都要写上两句,杂乱不堪,总是要被她父亲数落几句才走。
现在想来,当初娘亲收到家书时,竟是如此的心情。
“亓将二人,顺遂安好。长思深念,万盼早归。”
“言不尽思,再祈珍重。”
书信后还带了一张简单勾勒出的红梅。
颜姝宁将这封信收在了桌上的匣子中,连带着那枚同心结一起,小心的封上了锁。
与此同时,边塞之上。
天上的乌云压的极低,天色昏暗阴郁,将是要下一场大雨的意思。
炉鼎里的炊烟被风吹的四散,校场上却围了许多的人。
刀剑相接,划过袖腕的护甲,两人动作没有丝毫的犹豫,剑刃闪出火光。
亓闫呼吸有些不稳,双眼眯着,将手里的剑扔给了一旁的兵卒,粗声叹了口气,“我又输了。”
殷寒咫勾了勾唇,“亓小将军为何如此执意要与本王比武?”
“因为这军营里没人是我的对手。”亓闫大言不惭的笑,“所以殿下作为我唯一的对手,自然要找殿下切磋切磋。”
“说真的。”亓闫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水,用冷帕子擦着脸上的汗,“我与殿下比武多日,殿下也不知晓让我半分。”
殷寒咫看了他一眼,“战场之上,若是让着你,才是对小将军不敬。”
战场上只有输赢,没有谦让。
亓闫哈哈笑了一声,走过去和他击了一掌,“好兄弟,不愧是战神,佩服!”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亓闫是看的明白,璟王殿下看着面冷,却是个实在令人敬佩的人物。
“若是家妹还在,定然也十分欣赏殿下。”亓闫笑道。
殷寒咫眼底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当真?”
“那当然了。”亓闫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家妹素来欣赏殿下这般的血性,若是见到殿下,怕是会三天两头的要找殿下比试。”
天色越来越暗,乌云将近压在了头顶上。
“要下雨了。”亓闫啧了一声。
“殿下殿下今日陪我过招。”他行了一礼,狡黠道,“明日我再来找殿下,殿下可别躲我。”
像是怕他会拒绝一般,亓闫丝毫不等他回应,就带着人回了军帐。
殷寒咫看着他的背影。
这样跳脱的性子,倒是和自家王妃有几分相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