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培毅在找路,他要去下一座星宫,见下一位神子。
而这一代的神子,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则在玩一种“大眼瞪小眼”的游戏。
婴孩版本的阿德里安,依旧躺在婴儿车里。原本对于正常婴儿还算宽敞的婴儿车上的空间,对特别巨大的婴孩阿德里安,就实在是太过狭窄拥挤了。他翻不了身,动换不得,最多只能撇过头。
但此时此刻,刚刚还一直畏惧着被神子看穿身份的他,居然在主动寻求和神子眼神交流。
不能说话,更不能写字,双手双脚都被束缚,婴儿阿德里安只有这一双眼睛还能传递信息了,他很渴望神子能看懂他的暗示。这才有了这个“大眼瞪小眼”的游戏。
周培仁看到了他不断眨巴的眼睛,闪烁不定的双眼,知道他有话想要从眼睛说,但周培仁确实没看懂。
倒不是周培仁自己过于愚钝,也不是阿德里安的暗示太粗糙无法解读,纯粹是因为别的原因。
现在的阿德里安太丑了。
新生的婴孩有很多原因,变得并不好看,但只要稍稍长大一点,五官打开一点,就会变成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生物。
可阿德里安呢,他的皮肤像是烫红了一般,全身上下都是奇怪形状的印记。他的五官纠结在一起,眼睛就像是一条缝,完全没有打开。除此之外,鼻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挤压,鼻孔朝天,嘴巴咧开,双耳招风。
如果只是这样,还不足以分散周培仁的注意力。但这么一个模样的巨大婴孩,被笼罩在一片黑绿色的光芒之下,就像是什么恐怖片里的魔婴鬼童一般。
氛围感强烈,不由得周培仁不分心。
不过阿德里安也怪不得别人,黑绿色的光芒来自他的内心,周培仁只是将他内心的某种东西作为光晕投射了出来。这样的颜色,当然代表着不怀好意。
大眼瞪小眼的游戏进行了好一会,自然是毫无进展。
周培仁也不是很想从那双小绿豆一样的眼睛中,寻找阿德里安的暗示和深意了,他说:“实在看不懂你想要和我说什么,阿德里安先生。不如这样,我来说,你来眨眼睛,回答是或者不是,怎么样?一下代表是,两下代表不是。”
阿德里安马上眨眼睛,一次。
看到他会意,周培仁便从最简单的问题入手:“请问,你是圣城的视者,监察官最忠诚最信任的麾下阿德里安吗?”
阿德里安回答是。
周培仁点头,又问:“你是因为卷入了时间逆流,所以才变成这副模样的吗?”
阿德里安又回答是。
好,最初的测试已经结束。这个是与不是的游戏,周培仁和哥哥玩过很多次。游戏的回答其实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回答的反应。如果一个人只能回答是或者不是,那么就失去了使用抗辩、转移话题这一系列手段来逃避问题的选项,要么做选择,要么放弃游戏。
只要能回答是或者不是,而不是顾左右而言他的打太极,那么对于近乎可以读心的周培仁而言,那就能得到想要得到的答案。
周培仁不想让阿德里安太早放弃游戏,于是抛出了一个类似鱼饵的问题:“你刚刚冲我使眼色,是希望我趁着撑伞的女士不在这里,帮你脱困,对吗?”
阿德里安猛烈地回答了是。
周培仁笑了笑,装作无奈的样子,回答说:“我也是被那位女士关在这里的。我自己尚且无法脱困,怎么能有办法帮你逃离呢?”
婴儿阿德里安的脸一下子耷拉下来。
周培仁便说:“其实,如果你能恢复年龄,变成不是婴儿的状态,说不定你也有办法离开这里的。”
阿德里安马上提起了兴致。
周培仁继续说:“那我们就得想办法,让你再卷入一次时间的逆流。我们还需要锚点,让你在时间逆流中可以固定自己的状态,不会再一次变成婴儿。”
阿德里安点着他肥硕无比的头,努力表示肯定。
“眨眼睛就好,阿德里安先生。”周培仁说,“很抱歉让你失望了,这里是破碎的星宫,这里会隔绝星门之后的那些逆流的能量。无论是空间还是时间,都不会在这里发生突变。”
阿德里安又失望了下去,不知道如何用眨眼睛的是或不是来表达情绪。
“阿德里安先生,我很好奇,如果你变成成年人,就能恢复能力,对吧?”
阿德里安扎眼说是。
“那你也会变成原来的模样吗?”
阿德里安说是。
“现在的模样,和你原来的,向我展示出来的模样,哪一个是你真实的模样呢?是现在这个吗?”
阿德里安马上回答不是,但周培仁看到了代表谎言的光晕。
“原来那才是你本来的模样,难怪你现在如此痛苦,一定很不好受吧。”周培仁假装没有看穿他的谎言,“你之前想要用那什么‘夺舍’的手段,也是因为想要脱困,对吗?”
阿德里安马上回答是,他不仅看到了理解,还看到了某种愚蠢之下的希望。
周培仁看着他一点点深入了这个话题,一点点被脱困的欲望紧缚,他假装并不知道“夺舍”这词的意涵,问道:“那你也可以夺舍我吗?夺舍了我你可以脱困吗?”
阿德里安激烈地回答了是,而且回答了很多很多遍。
周培仁点点头,又装作担忧的模样:“那......我们脱困了之后,你会从我身上下来吧?我可以恢复自由吗?”
阿德里安当然回答了是,而周培仁也自然而然地看到了谎言。
“那就好。”他笑了起来,“这法门可真神奇,是监察官教给你的吗?”
阿德里安想也没想就回答了是。
“他一定是非常信任你,倚重你啊,阿德里安先生。他还教过其他人吗?”
阿德里安骄傲地回答了不是。
“那你之前有用过这法门吗?”周培仁的笑容越来越难以伪装,“我担心你突然用在我身上,会出问题。”
阿德里安马上回答是,表示自己用过这法门,以此希望能让周培仁安心。
好,这问题也就如此了。周培仁高高昂起头,收起了他伪装出来的笑容,那副面孔像极了他的双胞胎兄弟,仿佛地狱的阎罗。
“那你果然是死有余辜啊,阿德里安。”他低声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