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玛静静地和白虎雪怒对视着,在那双仿佛能洞悉万物的双眼的注视下,突然没由来地感到一阵不安。
深吸一口气排除杂念,踏上台阶,缓步走入了大门。
建筑的内部空间完全称不上温暖,只因有墙壁遮挡寒风,体感温度稍高一些而已,仍旧冷的可怕。名为寺庙,却并无供桌塑像等寄托信仰的事物存在,毕竟不管怎么说,他们信仰的并不单纯是雪怒或四大至尊天神,而是他们揭示的智慧与真理。
安格玛四下看了看,这里的内部景象和他上一世了解到的没什么区别。猛烈燃烧着的火盆高高悬挂在房梁之上,散发出些许暖意的火光照亮了空旷的圆形大厅。墙壁上方,是一排排斜向上延伸的坐席,约摸有三五百个,整个建筑就宛若一个配有观众席的圆形竞技场。
实际上,这里确实是竞技场,或者说,是比武试炼的会场。白虎雪怒会在这里定期举办比武大会,届时全片潘达利亚有名有姓的武僧都会前来参加,以武会友,在互相切磋印证中、在白虎雪怒的教导下,找寻驾驭力量的真谛。
“坐。”雪怒朝面前的蒲团示意了一下。
雪花从屋顶的镂空飘落在地,恰好落成了一条反射着灯火光辉的圆环状银带,煞是好看。
安格玛盘膝坐了上去,僵硬的韧带让他没办法像熊猫人武僧那样采用双盘膝的姿势,脊背也很难保持正直,总之浑身都不太舒服。
“你的到来引发了恐慌,外来者。”雪怒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视着。
安格玛早有所料般点了点头,“收留我可能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不。”雪怒宽厚的笑声响了起来,他起身开始沿着圆形会场的边缘踱步,闪烁着淡蓝色泽的脚掌不断踩踏在环形的雪毯上,却踏雪无痕,“从你一降临锦绣谷,惹来煞魔的沸腾恶意开始,我们就注意到了你……对于这片土地,我们的感知远超你的想象。”
安格玛保持着僵硬的坐姿,他知道雪怒口中的“我们”,指的是其他至尊天神。这些荒野半神已不知在此栖居多久了,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大小事情,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不敢说明察秋毫,但至少当有强大力量爆发时,他们都能或多或少地感知到一些。
“我们眼睁睁看着煞魔就如同嗅到腐肉气味的鬣狗一般,以前所未有的强烈姿态回应着你心底的迷茫。一道道腐化具象在你眼前呈现,你在盛怒之中召来雷霆,湮灭了外部的腐化,却无法清除萦绕在心中的桎梏……”
雪怒站定,皱眉审视着安格玛,“一个空有不输于我等的磅礴伟力,却无法将其驾驭的人,稍有不慎,即会给周遭带来难以想象的毁灭,连我等都无法阻止。恐慌的是我们,是立志于守卫这片土地的影踪派和金莲教……”
安格玛叹了口气,“我没想到失控来的这么快……这就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我希望能学会掌握、驾驭这些力量的办法。”
“这是必经之路,没有任何捷径可言。我能嗅到你体内两股力量的归属,它们分别源于曾经的造物者,以及深埋于锦绣谷地底的黑暗之心……你有着常人难及的大毅力,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将其纳入己身。这份毅力,将是你自我救赎的最宝贵倚仗。留下吧,我会试着帮助你的……”
说罢,雪怒看向门外。先前带安格玛等人上山的那名庙祝,带着一名白虎寺武僧走了进来。
庙祝看向安格玛的眼神中饱含怀疑与忧虑,显然对白虎收留安格玛的决定非常不满,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
那名白虎寺武僧则对安格玛浅行一礼道:“请跟我来,我会带您前往后山的僧房,领取起居所需的生活用品。”
安格玛站了起来,朝着白虎雪怒深深行礼,“感谢您的收留,如若是不可为,我会在伤害到所有人之前离开这里的。”
白虎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安格玛跟着那名武僧离开了,雪怒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安格玛,直到他消失在大门之后才重新坐了下来,眼中露出沉思之色,也不知在思索什么。
庙祝看了看雪怒,又看了看大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有话要说,说吧。”白虎的声音响了起来。
庙祝开口道:“我无意质疑您,但……您真的要让他留下吗?哪怕离得这么远,我都能感受到他体内的黑暗气息……他会把毁灭带给这片土地的。”
“即位之初,你在那名锦鱼人水语者的幻象中看到了什么?”雪怒并没有直接回答庙祝的疑虑,颇有些所答非所问的意思。
这样的话题明明已经交流过无数次了……庙祝不明白雪怒的用意,但还是答道:“我看到了凶残恶魔的入侵,看到了染红天际的病态绿云,看到我的帝国被绿色的火焰席卷,毁灭之下一切不存,土地上布满哀痛与苦难……”
说话时,庙祝愁容满面,似乎再一次沉浸在了那段揭示未来的恐怖幻象中。
“你来到这里多久了?”雪怒向门外走去。
庙祝迈步跟上,“半年了。”
“这半年来,你都学到了什么?”
“驾驭力量,将其引为达成伟愿的工具。澄澈内心,照见五蕴……我已经拥有了媲美您麾下最得意武僧弟子的武艺,但力量并不能帮我战胜未来的浩劫。”
一人一虎已走出建筑,站在高耸的白虎寺主峰上,远眺昆莱山的雪山美景。寒风呼啸,鹅毛大雪纷飞,广阔的大地为其所掩,看不真切。
白虎微微舒展伟岸的身躯,轻嗅寒冷的空气,“你觉得自己做好准备了吗?”
“我……”庙祝最终还是叹息着摇了摇头,失落地坦承道:“在今天之前,我以为我做好准备了。但就在刚刚,就在得知您决意留下那个外来者时,心中便产生了多种我自认为早已净化的万恶之源……我想,恐怕我仍不能拨开迷障直面自己的内心,直面煞魔……我无法攘除它们,甚至连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只是一个开始,关于扫尘除垢,见证本心,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他,”白虎低头看向沿着石阶缓步下行的安格玛,“或许将在你的救赎之旅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他?”庙祝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这……”
“刚刚的短暂接触,让我看到了一些关于那个外来者的模糊片段。他就如同行走在荒野之中的孤独行者,于浩劫降临之时力挽狂澜,又飘然隐去……但亦可解读为毁灭的阴云如影随形般紧随其后……没人能准确解读预言和未来的片段,我只能说,他有着同样的伟愿,对那场浩劫或许有着完整的、远超你我的认知。对你、对这片土地而言,他都十分重要,也许能加快你的前行步伐,促使你提前攘除迫在眉睫的危机……言尽于此,我也无法给你更多指引了,一切都要看你自己了。”
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落寞的背影,庙祝陷入了沉默。
过了很久,他突然问道:“雪怒大人,我什么时候才能前往恐惧废土?”
“不是现在,”白虎摇了摇头,“你的那位猢狲朋友有自己的造化。”
“但……那里可是螳螂妖的地盘!”
庙祝十分焦躁,仿佛一提及自己的那位朋友,早已在半年的训练中波澜不惊的平和心境,就出现了难以控制的波动,“从我来到这里之前,他就被困在了那里!玉珑大人甚至不让我派出武僧搜救他……”
“他不会有事的。对他来说,这同样是一次不可或缺的试炼,他会在险境中磨练自己,认知到智慧的宝贵。于你无异。”雪怒意味深长道。
庙祝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双手紧握成拳,又缓缓松开,几次呼吸过后,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沉静,“我明白了,雪怒大人。可……我还是希望您更给我一个准确的时间……我,我实在没办法做到在我的朋友时刻面临死亡威胁时,还安然坐在这里修炼。”
白虎看着安格玛的背影,轻声说道:“等你们都做好准备。”
“我……们?”庙祝不解,转头去看白虎,可白虎早已不见踪影。
再一找,这位体型伟岸的至尊天神,不知何时跳上了百米外的一座山峰,正用宽厚的前爪,小心翼翼地刨掘积雪……不多时,一朵生长在天寒地冻中的雪莲显露而出,白虎目露慈祥,低头细嗅,半晌后重新用虎爪将雪被再度覆于其上,以免凛冽的寒风伤到这株刚刚抽芽的小雪莲,跃下山峰,到试炼场中指引武僧修炼去了。
庙祝苦笑了一声,望着远方若隐若现的蟠龙脊城墙,陷入了愁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