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
玛法里奥茫然无比,注意到伊利丹的目光频频飘向自己的裤子,他还以为裤子哪脏了一块,伸手抻起来掸了几下,结果也没发现到底是哪有问题。
哥哥,你还不承认吗……
伊利丹无奈地长叹一声,低头看向手中的钱袋。哥哥玛法里奥人高马大,相貌英俊,充满雄性气息的浓密胡须又非常符合暗夜精灵的审美。
附近村落里,有许多待嫁的农家女孩都对他暗暗倾心。伊利丹虽然相貌不输于哥哥,但因为稍显阴沉的气质总是拒人千里之外,导致人们不是很愿意接近他。
伊利丹明白,如果哥哥愿意,会有很多城里的贵妇人愿意……愿意……
一想到那些上层精灵的嘴脸,伊利丹就本能地抗拒,不忍直视哥哥的所作所为。但他也知道,哥哥远比自己还要富有原则性,为了自己,居然……
能做出这种事情。
伊利丹摇了摇头,只觉得已然被失去父母的哀痛摧残得千疮百孔的内心,柔软了下来。
绸缎质地的小钱袋非常精致,散发着非常好闻的青草香,线绑的口子还用白线绣着一轮残月。
唔,还是个信徒么……
伊利丹猜测着钱袋的主人,除了苏拉玛城里的贵妇人,他想不到还有谁会用这么昂贵的无用物件。平民是舍不得用的,也完全用不上,一是出门在外绝不会带这么多钱,二是这种系在腰间的钱袋,不是明摆着给小偷留后门吗?往内衣里侧缝一个口袋远比它安全得多。
他双手轻轻分开一线,鼓鼓囊囊的钱袋立即垮塌下去,发出钱币碰撞的清脆响声。透过大开的口子,伊利丹看到了几枚金币,和数十枚银币……
草草一算,加到一起恐怕足有四五枚金币了。但真正值钱的——伊利丹扒拉开银币,又在袋底找到了一枚金币——是这三枚镌刻着艾萨拉女皇头像的金币。
因为,虽然官方汇价是一百银币兑一枚金币,但民间流通的汇价,从来都比它高。甚至十几年前,扩张战争最激烈的时候,黑市的汇价一度达到过一百四十一枚银币,兑换一枚金币。
可帝国两年一度的税收,是以金币来结算的。
平民要么去被地痞流氓派人恶意排队的帝国兑换行门口,苦等好几天后只得做出妥协,以120比1的汇率,兑换地痞流氓手中的金币,让他们赚走其中20多银币的差价。要么就去黑市,用141比1的汇率换金币,再交税……
平民阶层无不对上层精灵的盘剥怀恨在心。好在之后女皇出台了一个政策,废除了帝国境内以金币结算税收的制度,情况才彻底好转。
但不管如何,钱袋里的钱,对于在城南暗渠排水沟工地做工,每周薪水不过两枚银币的伊利丹来说,是一笔难以想象的巨款。
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你不仅为了我去做这种事,还攒了这么多钱……这,这绝不是一次两次能积攒下来的……
你到底,到底做了多久啊……
伊利丹只觉得一股烦人的暖意从心底升起,喉咙就像卡住了什么东西,视线也被一层水雾所遮蔽。
他急忙狠狠咬牙,再次装成捋前额碎发的样子,使劲揉了揉眼睛,脱口而出道:
“哥哥,你到底瞒了我多久?再有两年,我就能攒够学费了,你根本不用去做这种……这种……”
伊利丹哽咽了,再也说不下去了,喘着粗气努力不让脆弱的情绪显露出来。
兄弟两人虽然深深关心着彼此,但谁也不会将这种有违心目中男人风范的柔软一面展现出来。尤其是伊利丹,此时深受感动、非常拧巴的他,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来表达自己那反常的感情。
“啊?你在说什么?”
玛法里奥完全摸不清头脑,上前几步,忧心忡忡地打量着伊利丹。自从父母去世以来,伊利丹就一直不太正常,该不会是精神出了什么问题吧?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你拿回去。”
伊利丹平复了心情,把钱袋递了回去。
最好还是不要刺激他……这样想着,玛法里奥一手按在钱袋上,柔声安抚道:
“这是给你的,伊利丹。你不是一直想报名基础魔法学院吗?有了这些钱,你就能去学习梦寐以求的奥术魔法了呀。”
他却不知道,这番话落在伊利丹心里,彻底摧毁这位有着和艾萨拉女皇一样的金色双瞳,在暗夜精灵的传说预言中,未来必定不凡的预言之子的心理防线。
伊利丹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该死,该死!
有生以来,我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哭了两次!不,这不是我!
伊利丹心底怒吼着,侧过头以免玛法里奥看到自己的窘状,紧咬牙关道:
“我用不上,你拿回去,到城里的月神殿检查一下身体。我听说那些私生活不检点的贵妇人,许多都患有不干净的疾病……你快去!好好检查一下,不要也染上那些疾病——别让泰兰德知道!要是她知道你居然去……去……她绝对会和你绝交的。”
私生活、不干净的疾病、检查身体……艾露恩在上,你究竟在说些什么呀!玛法里奥只觉得心里有一万头猛犸兽狂奔而过,高呼道:
“天,伊利丹,你精神错乱了吗?这钱是泰兰德代我交给你,让你去报名魔法学院的钱呀!”
气氛顿时凝固,脸上还挂着泪痕的伊利丹一寸一寸地回过头来,脸色极黑无比,眼中的怒火一点点汇聚了起来。
“%amp;*¥……!”
玛法里奥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伊利丹就大骂一声,夺过钱袋,一把他推开,逃似的疾步离去了。
“我去把钱还给泰兰德!”几秒后,伊利丹充满怒气的声音远远传来。
“喂,等等……嗨呀!”
玛法里奥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懊恼地呼了口气,目送着从不让自己省心的伊利丹消失在了视野里。
他深深叹息,可却突然对今天的误会颇感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摇了摇头,回过身,跪在父母的墓碑前,伸手摘掉落在墓碑上的一枚树叶,凝视着刻在木头上的两行歪歪扭扭地名字,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