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高兴，反正我的未来已经完了。
我杀死父母，一个不走运就会被判死刑。既然都是死路一条……比起上绞刑台，由你下手应该俐落得多。”
“杀死父母？”
赫连重述一遍，刀子依然抵着我的咽喉。
在死亡前夕，我开始倾诉隐瞒至今的记忆。
这一定是因为——我想在死前试着做一场告解吧。
“没错，我杀死了父母。他们是我的养父母。我的双亲很差劲，瞒着我偷偷借钱玩乐度日。
那一天我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握着菜刀一次又一次……免得下手太轻人没死透……一次又一次地挥刀。
我家连暖气都没装，那晚不是很冷吗？冷得连呼吸都变成白雾，人类的血液反而比较温暖。
热气从人类的肚肠里冉冉上升，可是一辈子未必看得见一次的奇景喔！
嘿嘿，真是的……我对一切都感到麻痹，觉得很可笑.手指放不开菜刀，双手也放不下挥舞菜刀的动作。
渐渐地，我越来越分不清自己是为了杀死养父母，还是为了这样能够挥舞着刀而刺杀他们，甚至分不清我刺了又刺的?肉体是不是人类。”
我哭了吗？我心中想着却没有流泪，反倒异样地神清气爽，我杀了那对差劲的养父母，得到真正的自由。
“……诸葛。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眼前的女人问我。
我思考着，为什么我要杀了他们？
为了憎恨？觉得厌烦？不，驱使我的感情没这么好听。
我——很害怕吗？
“我好害怕。我——做了梦。
我下班回家后上床睡觉，没过多久就听到隔壁传来养父母的争吵声，门被人拉开。
发现我养父浑身是血，养母就站在那儿。
直接刺死我之后，她也割喉自杀。
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就这么死了，可是一到早上睁开眼睛，那些惨剧并没有发生。那是梦，一场无聊的梦。
我一定是想杀父母却不敢下手，才会做那种梦。
后来——我每天都重复做着同样的梦。
那场梦每天不断直重复着。
虽然只是梦，我可是天天目睹那一切啊，我再也忍受不了。
我害怕自己被杀的那一晚，不想再做那个梦。
所以——为了不再做梦，我只不过是在被杀前抢先宰了对方。”
没错，那一晚，有事找我的养母一拉开门，我就拿出藏好的菜刀狂刺过去。
我仔仔细细地杀了她，把死在她手上无数次的愤怒一扫而空。
我得到自由了，再也不会被那对差劲父母和恐怖的梦所束缚。
活该！真爽。
我渴望到梦中追寻，不，是连作梦都不允许的自由人手了！从此以后，没有什么事能让我害怕——可恶，多么——污秽的自由。
“……你真笨。”
赫连认真地说.这份不假修饰的直接，反倒让我觉得痛快。
她说的一点也没错。
我头脑不好，想不到其他逃避之道。不过我不后悔。
即使到头来被警方逮捕，总比那段日子好上几分。
……只有一件事，我在告白自身的罪行后才发觉。
我是只顾自己的人。
像我这种家伙就算是真心的，也不该说出喜欢谁……连说出口的资格也没有。
赫连之所以笑着没当真看待，也是当然的反应。
不过……只有我想保护她的心意，是货真价实的。
那明明是身为假货的我唯一的真心，我这肮脏的杀人犯居然玷污了这份感情——要说后悔的话，我正为此感到后悔。
一察觉这个事实，刚才驱使我激动难抑的热病，有如被新品取代的旧电视般迅速冷却。
“虽然如此……”
我并不后悔杀了他们。
诸葛明海在内心深处说，非得杀了他们不可。
赫连将目光放远。
她透彻地观察着，彷佛要看透我诸葛明海的核心。
“……真是大错特错。忍耐明明是你的优点，结果你却选了痛苦的那条路。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诸葛明海正要抹杀诸葛明海。
失去未来，变成空壳的你，也跟现在一样想死是吗？”
……心血来潮想杀了我的少女。
……我愿意死在她手中的少女。
两者都向我发问。
……我也不知道。
那一夜，我毫不在乎自己有何下场。
打死对手也无所谓，反过来被人打死同样无所谓。
不过，我也不想死。当时，没错…….我只是觉得要活下去太艰难了。
漫无目标地活着，像个假货的我多么不堪。
明明想死却没勇气自杀的我很丑陋，我不愿继续下去。
即使在我对赫连吐露罪行的此刻，我一样不想死。
……反正人终需一死，我只是死得比其他人更早一点、更不堪一点、更没价值一点。
……我懂了，我一定无法忍受这种没价值的无聊死法。
与其死得如此难堪，干脆……
“……为你送命还更有价值。”
“我拒绝。我才不要你的命。”
刀子移开了。
赫连像只失去兴趣的猫，从我身上离开。
赫连可能预定前往什么地方，拿起风衣准备出门。
我唯一能做的只有默默注视着她。
“诸葛，你家在哪里？”
赫连的声音和我们首度相遇时一样冰冷。
……我们家一直到处换租房子。
每住上半年不是付不出房租，就是因为讨债集团闹得太凶被房东赶走。
我很讨厌……从小就很讨厌这流离失所的感觉，渴望有个平凡的家。
“你问这个做什么？某栋公寓的3705号室。”
“不是那个，我在问的是你心中想回去的家，听不懂就算了。”
赫连打开大门。
离去时，少女头也不回地说。
“再见，这里你想用的话欢迎随时再来。”
赫连消失了。
只剩我一个人的房间看来太杀风景，彷佛只有黑白两色。
“你都已经那样说了。我又怎么能再留在这里呢？看来……这里也不能呆了吗？”
我微微自喃，带着一丝自嘲。
我怀抱着生锈的心，仿佛一切全都褪色般注视着一个月以来居住的房间，起身离开。
5人偶螺旋。
冬季来临。
就像今年夏天对我来说很短，今年秋天对这座都市来说也很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