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回鬼门十三针
“既然不肯配合,那就对不住您了。”秦英略有遗憾地叹息一声,接着欺身上前,一掌劈在了欧阳大人的颈侧。
林太医在远处看得是目瞪口呆,他的眉毛不可抑制地跳了一下,然后走到了欧阳大人的右边,帮着秦英扶住了昏迷的欧阳大人:“你这小子的胆子真是……”他也不知道要用什么词来形容秦英了。
秦英以手刀劈昏朝廷官员,简直是胆大包天。但他自己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让神志不清的欧阳大人主动答应诊脉。
“昏迷过去,诊脉是无碍的吧?”秦英垂下眸子看着欧阳大人紧闭的眼,不放心地问道。
林太医嗔怪似的瞪了秦英一眼,道:“刚才你的手刀压迫到了他颈部的一条经络,没有大碍,只是会对确诊造成困难。”
“您医术高明,自然不会为手刀所困扰。”秦英面不改色往林太医脸上贴金。
林太医懒得和她多说,直接打开了随身的药箱,将一方素白手巾取出,放在了欧阳大人的手腕处,食指中指无名指拢在一起,轻轻地扣上欧阳大人的脉。
秦英见他开始诊脉,也屏息静气不再言语了。只看林太医的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线,眉头也微微颤动,显然是对欧阳大人的脉象极为上心。
过了不知有多久,跪在一旁秦英的心思都有些游移了。
林太医长长地叹了口气,松开三根指头,换了欧阳大人的另一只腕子继续诊脉。
“——如何?”秦英睁大了眼睛问道。
林太医不答,只是三指慢慢下移,像在摸索脉象的深浅。最后他提了毫笔写下三行小楷。
秦英倾了倾身子去看,只见其上书:“气血不足,需药调和;脾胃微寒,需灸温补;肾元不固,需针凝聚。”
“欧阳大人的症状很严重吗?针灸药三者全都用上了。”秦英指着林太医写出来的那张草纸,惊异地问道。
林太医笑了笑,将草纸卷成了细细的筒状,放进一个空竹管后交给秦英:“你我初见的时候,不是说方剂效果很慢,急病不能缓医。我这样写正和你意,不是吗?”
秦英想起自己和林太医的初见。她看林太医为太子开的是方子,而非给太子施针,便出言不逊顶撞了他。她甚至用林太医的针盒,给太子行了五针。
“……初见那时我年少轻狂,年少无知。”秦英别扭地对林太医说出道歉的话,憋得脸颊都红了。
“现在和无什么为官经验的侍医,在药藏局的门外发生争执。也没见你有什么长进。”林太医说着,收起了素白的手巾,叠成工整的方块状,塞入药箱一角。
秦英被他的话语弄得,连耳朵都感觉烧起来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林太医的言语大概就在彰示这个意思吧。
林太医此时却不再逗秦英了。他板起了严肃神色,转眸看着秦英的眼睛道:“道医都对奇巧怪术很了解。”不等秦英摇头或者点头,他接着说道,“你可知对治神志之症,有什么行针要诀?”
秦英愣愣地迎着林太医的目光,不知如何回答。
她上辈子得了天大的机缘,在益州地界见到了在山间采药辩性的孙思邈。她和孙思邈同行着走过很长一段路。期间那位健谈的老者,不仅教了秦英辨别药草,还简单地教了她使用针法。
关于如何以针治疗精神之患,秦英还真知道。
孙思邈曾经对她念过一个很特别的歌诀。
他说这首歌诀可以学,但是绝不可以轻易动用,就算要用也先焚香祈福,用两三针即止。因为歌诀不单涵盖行针之法,还涵盖道家之术。
“百邪颠狂所为病,针有十三穴须认,凡针之体先鬼宫,次针鬼信无不应。
一一从头逐一求,男从左起女从右,一针人中鬼宫停,左边下针右出针,
第二手大指甲下,名鬼信刺三分深,三针足大指甲下,名曰鬼垒入二分,
四针掌后大陵穴,入针五分为鬼心,五针申脉为鬼路,火针三下七锃锃,
第六却寻大椎上,入发一寸名鬼枕,七刺耳垂下五分,名曰鬼牀针要温,
八针承浆名鬼市,从左出右君须记,九针劳宫为鬼窟,十针上星名鬼堂,
十一阴下缝三壮,女玉门头为鬼藏,十二曲池名鬼臣,火针仍要七锃锃,
十三舌头当舌中,此穴须名是鬼封,手足两边相对刺,若逢狐穴只单通,
此是先师真妙诀,狂猖恶鬼走无踪。”
孙思邈还说,这是他从半本不知其名的古籍上得来的。那残本则含糊地说,歌诀是从张天师处流传下来的。
秦英对道家的传承不是很熟悉,但她也对道家的开山宗派——天师道有所了解。
因为她的阿姊秦溪,就是丈人山上清宫天师道的弟子。
在秦英小时候,她阿姊秦溪就开始教她背,那上清宫天师道的三大传承:剑术,符箓,丹饵。
秦英从没在阿姊口中,听到什么道家医决。所以孙思邈得到的歌诀,是残本的作者假托天师道的祖师张道陵所作,也未可知。
她拿不准歌诀的真实性,而且自己上辈子也被孙思邈叮嘱过,导致她现在不敢贸然地回应林太医。
“我……”秦英吞吞吐吐地道,放在褡裢结扣上的手指微颤着。
林太医看到秦英的犹豫神色,便感觉她知行针之法,却因没有经验而不敢下手。
他隔着欧阳大人伸出手,鼓励地拍了拍秦英的肩道:“你若是有三四分把握,就拿起银针试试。”
秦英咽下一口吐沫幽幽地道:“……庸医杀人,会被唐律判为死罪吧?”
林太医撇了撇嘴道:“敢对未来的李唐国主下针了,都敢对当今的朝廷官员劈手刀,现在怎么害怕起来?”
“这不叫害怕,这叫敬畏。”秦英一边说道,一边去解褡裢的扣子。
“你若错过眼下的时机,永远就踏不出这一步。”而后林太医又催促道,“他枕地我腿都麻木了,你做决定能否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