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回挑衅的少年
簪花娘子要去的方向和秦英不同,两人就在翰林院外的一株国槐树下分别了。
或许是三个人结伴而行成了习惯,现在秦英独自走在翰林院外的林间路上,总感觉身边空了一些。
太极宫占地广阔,而翰林院刚好是位于太极宫深处,她从此走到东宫之南的左春坊需颇花时间。
宫中的贵人们遇上出行之事一般都会乘舆,而像秦英这般的普通官员只能依靠腿脚了。
辰时二刻来到左春坊,秦英递了鱼符验证身份,轻车熟路地走进了拨给药藏局的厢房。推开了门,秦英看到原来空荡的房里此刻坐着七八个人,不禁微微一笑。
看药藏局初具规模,而自己刚好为这里的设立做出过一些努力,秦英心里是有些激动和自豪的。
坐在房最里头的林太医聚精会神地提笔写字,秦英走过去,上前施了一礼后恭敬问道:“大人现在可否得空?”
他闻言抬了头回答道:“稍等片刻。待林某去隔壁和药藏郎告个假。”他把还未整理好的卷轴帛书合起来,放在桌案的一角,站起了身子。
秦英笑着嗯了一声,和林太医一道走出去。
林太医进了隔壁的门,秦英则靠在回廊处的柱子上等他。
这时刚好有个深青色官服的少年经过,他见药藏局外站着自己没有怎么见过的秦英,不免就多看了两眼。秦英被审视的目光打量地不自在,想往外走,却被身后的少年叫住:“大人可否是秦侍医?”
“正是下官。”秦英回了眸子道,心想这个人的语气有些不善,自己需要小心应对。
那个少年笑了起来,唇红齿白地甚是招人眼:“听说秦大人因救驾有功,不久前拜入林院,行官六品医待诏。”
秦英不知他明显的恭维话后,隐藏着什么意图,便不答话只听他继续说。
“翰林院那里的人都性情古怪不好亲近,大人可要当心了。”那少年的话带着刺儿,听得秦英面色一沉。
她好些日子没来药藏局,不可能招惹到这里的人。何况眼前的少年自己从未见过。最后秦英试探性地问道:“你是太子最近的侍医?”看对方点头为应,她又道,“敢问尊姓高名?”
“免贵姓毕。”少年依着礼数对秦英拜了一下。本来他们两个人是平级的,不过秦英现有六品待诏的身份,综合而言,她的官阶就比他要高了。
秦英挑了挑眉,心道你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还企图讥讽于我,是否太高看你自己了。虽然在心里这样想,但她面上还和煦地回以笑颜:
“翰林院人少,秦某能应付地过来。”秦英顿了一顿,缓缓收起和颜悦色,“大人与其替我担忧,不如想想今天中午,穿什么颜色样式的衣袍到丽正殿送药。”
毕姓的少年脸色发窘,正要发作,余光看到林太医关了隔壁的房门走出来,少年就强忍着没有做声。
林太医走到了秦英的前方,低声对少年道:“秦大人她少不更事,莫怪。”
药藏丞开口为秦英致歉,身为下属的少年自然不好揪着不放,只见他立刻拱手道:“是毕某率先出言不逊,请林大人责罚。”
“这次就算了。”林太医摇头叹息道,之后回眸对秦英说道,“药藏郎大人批了我一个时辰的假。赶紧走吧。”
秦英听罢,目不斜视地和林太医同行而去。
等两个人离开左春坊到了横街上,林太医才问道:“刚才怎么和接替你的毕侍医吵起来了?”
秦英一板一眼地将经过说了,懒得虚加任何词语。
林太医笑看秦英一眼,和事老一般宽解她道:“大概是那小子听太子说你穿深青色的九品官服好看,他见到你以后觉得太子夸大其词,才这样挑衅你。”
秦英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放在心上,之后她困扰地问道:“那我的这笔账是应该算到太子的头上去了?”
林太医听了朗声大笑。
欧阳大人平时不理院中事务,此时应在翰林院后院,那偏僻幽静的小竹林里刻碑。
林太医跟着秦英走过了数道斗折回廊,一面饶有兴致地观察景色,一面赞叹:“这翰林院真如世外桃源。”
“太史局的李淳风曾参与翰林院的布局。而簪花娘子入翰林院后,也着手侍弄了些花草于其间。”秦英对林太医详说起来。
林太医看周遭景色的目光又深邃了一些:“这两人搭配地是相得益彰。”
“您不好奇簪花娘子一介女流,何以跻身于翰林院吗?”秦英道。
他的眉眼间流露出感慨之色:“簪花娘子的事情,林某略知一二。若不是李淳风一直看得紧,林某早就遣犬子追求她了。”
“追求她……您可否晓得簪花娘子的家世?”秦英喃喃着这石破天惊的三个字,小心地问道。
他摇了摇头,缓缓道:“林某有幸在太极宫见过簪花娘子两面,只看她举手投足几案彰显了闺秀气质。想必家世不会差到哪里去。”
秦英心想簪花娘子所言不差,这皇宫里面,真正清楚那女待诏本姓的没有几个。
两个人边走边聊,丝毫没发觉时间如白驹过隙般过了一刻有余。
眼敲小竹林越来越近,秦英收了声:“欧阳大人现将我错认成了另一个人,待会我以被错认的身份接近他。你切莫拆穿我。”
林太医应了一声好,跟着秦英走进了通往小竹林的幽径。
竹林深处的欧阳大人,和这辈子秦英初见他时一样,依旧穿着敝旧如隐居的袍服。
他右手拿着的长钉牢牢地矗立在碑身上,左手拿的精巧锤子忙个不停。
“欧阳大人可是别来无恙?”秦英领先林太医两步,上前拜道。
“还好。”欧阳大人敷衍着回句,未曾看秦英一眼。等他可好了那个“之”字,俯身趴道石碑上吹了吹,抬头见是秦英连忙招手,“是你来了,快来帮我看看这字如何。”
“不急不急。”秦英耐心地蹲下身子,目光与欧阳大人对视,“我带人为您诊脉,您先歇一歇可好?”
“老夫身上没有不适,诊个劳什子的脉?”欧阳大人吹起了许久没打理的胡子,显然对秦英的言语很是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