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在南山堂门口下了马车。
容王府的马车自然是一路小心护送到达,他都推辞了说是自己一人回来就行,但还是挡不住容王府的一片好意。也难怪那青年男子的名声好,府里的下人都是如此温和知礼的,那做主人的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门口有两个人正在那里站着,中间隔了几步远,中间夹杂着寒气,似乎这两人中间隔的是银河。
“你俩大晚上的,专门等我,幸苦了。”
周老心里自然动容,这家医馆里的每个人都很好,能让他感觉到这辈子少有的温暖,年少自己出门在外回来时家里连盏灯都不曾点亮。
“周老,晚上老人家出门到底是容易出事的,我们在这里等着也是好的。”
云淳安上前虚扶着周老踩上台阶。
三人到了后院的内堂,屋内灯火通明,还烧了杯热茶,备着暖身子的。虽然是夏日,但还是夜里不能吹过多的凉风。
周老接过了那盏热茶,品了一口,味道自是上乘。
“西泽国使臣这次入京,一路倒是没有半分颠沛流离,权当是游山玩水,真是让人羡慕。”
云淳安在一旁谈起了这件事情。
京城里对此议论纷纷,今日医馆还有人在争论,他也让自己手底下的人查清楚了。
那西泽国使臣的确是游山玩水的,每到一处,便歇上一两日,大摆筵席,生怕别人不知道西泽使臣的名声。今日进京时,在城门口嚣张了好一阵子,最后是七皇子前来镇住了那些人。
这批西泽国使臣不是之前那一批前来迎娶求亲的,那一批已经被遣回了,大战战败,和亲的意义不大,两国最后没能谈拢。
这一批使臣是前来给南安皇贺寿的,说是贺寿,倒不如说是存了其他的心思,这使臣里还藏了一位贵重人物,自然是别有用心的,说不准是打算与太子密谋,都未可知。
“年轻人嘛,其实应该出去转转的,游山玩水,不要将目光局限在这一方小小的京城里,否则很容易坐井观天。”
周老虽然知道这人不过是调侃的话语,话中很深的嘲讽之意。但是他想到了自己少年时的经历,免不了又劝了几句。
虽然他偶尔会后悔自己早早闯荡江湖,甚至抛弃妻子,但是他若没有出去闯荡,那估计早就是腐臭的,与这京城里的大多数人同流合污。
人总是很奇怪的,一面是后悔,一面却又不曾后悔。
“周老,你也爱讲道理,我们记住了。”
卫九安点头,周老的话自然是极其有道理的,他这话是对他们两人说的。
凉夜如墨,他们三人各自回了房间。
卫九安躺在床上,久久未曾入睡,最终她从床上起来,换了身衣服,出了医馆。
戴好了头纱,卫九安一路小心翼翼,观察是否有人跟踪自己,最终来到了一处酒楼。
推开了一扇门,门里面顷刻便传来了声音,“还以为卫姑娘今日不会来了呢?也是,你都进入了京城里新开的那家医馆,成了炙手可热的坐堂大夫,哪里还记得我这个幼时玩伴?”
这声音很冷,透露着嘲讽的语气,甚至还有些悲愤。
卫九安坐了下来,靠着窗子,迎着外面的冷风。
“我以为你死在了那场大火里,所以我当年没有寻你的踪迹,我毅然跟着父亲回了北凉国。”
卫九安没有回答自己为何会来,而是自顾自地解释起了自己这些年都不知道她还活着的原因。
对面坐着的那人是她的玩伴,幼年时玩得最好的一人,与自己家里是邻居。
后来自己起她府上玩耍,天黑的缘故,未曾回家,本是要在她府上住着的。可是后来母亲来寻她,她离开了,再然后那日晚上她府上着了火,风大,火势蔓延,烧了一晚上。
最后火灭的时候,很多都烧成了焦炭,找不到踪迹。
她也去见过,甚至还在疑惑那场火的起因,为什么刚好发生在自己离开之后,但最终远走他乡,这一切都被埋藏起来了。
直到今日,一位来医馆里治病的姑娘,她手上有一块极其熟悉的疤痕,那样貌也是像极了她的母亲,让她起了疑心。
而且她称呼自己为九安,卫九安也就想起了这些事情。她邀自己今夜亥时在酒楼会面,若是顾忌着情分可以来,忘了的话便不用前往。
卫九安当然没忘,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与她相处,所以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都会万分犹豫。
故而思虑了一晚上,最终还是决定过来了。
这是自己幼年时的事情,终归是要面对的,总不能一味逃避。
“那场火真的很大啊,直到现在,我每日夜里醒来,都会梦到那场大火,想到那夜的事情。想到当年你我关系如此好,可是现在,呵呵。”
对面的女子坐着,兀自冷笑了两声,顿了顿。
又接着道:“现如今你却要离我如此遥远,是怕我追究起当年的事情吗?九安放心,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心性纯熟,自然不会在意当年的那些事情。”
花映柳抚着自己的心口,顿觉得有股气上不来,若是真的不在意就好了,可惜她很在意。
那场大火她失去了亲人,失去了自己身边最好的朋友,她从千金贵女变成了人人可期的婢子,一朝跌落尘泥。
她每日苦苦挣扎,她想着自己的朋友会来找自己的,她要活下去。可是呢,整整十多年了,不见自己的好友来找她,她甚至也知道了当年的真相,真是极其可笑。
她们两家都是附近的医师,甚至卫九安父亲的医术还是自家父亲时不时点拨的,否则他不会领悟如此神速。到最后,他们一家为了牟利,却恩将仇报狼子野心。
“映柳,我当年找过你的,那些灰烬里有你的长命锁,我以为你死了,后来再也没有寻找过。想起那些事情我就会想到我母亲,想到幼年,所以后来我选择了放下。”
卫九安站了起来,看着窗外夜色深沉中的梨树。
此时的梨花早就谢了,梨有分离的寓意,当年她们小的时候分了梨子,一人一半。
她时常想起,会觉得那时冥冥之中已经自有定论了,事情的走向那时就变了。
在北凉国的日子里,也算不得好过,她跟在父亲的身后,一路跌跌撞撞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