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哐~”三声锣鼓打破了夜晚的寂静,随之而来一句“三更了”的吆喝声潜入了隐藏于黑夜之中的大街小巷。
寅朝商州城南客栈最边角的客房,咯吱一声响突兀的传遍了整间屋子。桌上微动的烛火适时照映出了床铺之上两个少女面面相觑的姣好模样来。直到两人的目光都瞧向半掩的窗扉,亲眼见得夜风吹动再发出咯吱声,彼此明明陌生却又默契的相视一笑。
“我娘说了孤身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得罪了!”
其中一个少女抢先开口,话说罢亦抽手将原对准了面前之人的匕首收了起来。
“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小心一点总归是没错的!”
另一少女回应出声,同样将原紧攥在手中的发簪收回了袖中。
“我叫葛兰,此行北上是要去秦城找我阿姐的”
“巧了,我叫颜青苑,正欲南下打探兄长的下落。”
“你我二人一个北上、一个南下,一个要找阿姐、一个去寻兄长,来了商州住进了同一家客栈不说,还因着客满拼住在一间房,还真是有缘呢!”
“嗯,的确有缘!”
“你兄长一定很疼很疼你吧,不然你一个姑娘家断不会一个人跑出来寻他。我阿姐就很疼我,她还长得很漂亮,美得跟天仙似的。早几年,她跟着一个歌舞坊坊主去到了秦城,如今已经快一年没给家里人捎信了,也不知道现在怎样了…”
……
王灼儿耳畔回响着少女如清泉般空灵婉转的嗓音,脑海中随之浮现出了一个娇憨可人的样貌来。
哪怕时隔多年,王灼儿当年与这个名唤葛兰的少女亦只是萍水相逢亦再无交集,却并没有因此模糊对于这个少女保有的纯良伶俐的印象。
“窈窕垂涧萝,蒙茸黄葛花。”
王灼儿不自觉的将这两句带有葛兰名字的诗呢喃出声,将将走出那个囚有秦睿承的院子,又是停滞在了巷子里望向西边天际绚烂将散的晚霞出了神。
蒹葭坊坊主楚窈娘跳城楼自尽揭露了睿王秦睿承和当朝太尉罄竹难书的罪行,引得秦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哪怕时隔多日还不失为秦城中人茶余饭后为之议论的骇闻。
可是几乎没人知道,在楚窈娘跳城楼之后的第二日 ,秦城之外大佛寺的方丈托人到太子府送了一封信给王灼儿,说是为了却一虔诚香客的心愿。
王灼儿由这信中的内容知道了多年前一个女子支身来到秦城寻阿姐、几经波折得知阿姐死讯、屈辱蛰伏于仇人身边多年报仇未果的全部经历,切身体会到了这个女子决心用自己性命为赌注,去赌害死自己阿姐的凶手能够被绳之以法的悲愤绝望。
除此之外,王灼儿还在对方所写的字里行间知道了害死自己兄长的幕后黑手是睿王秦睿承。而对方却不过是以此卑微的祈求能够在死后和同样已逝的阿姐一道魂归故里。
那时,王灼儿看罢信尾落款的“葛兰”二字,方知前一日跳城楼自尽的蒹葭坊坊主楚窈娘与自己当年偶然结识的少女葛兰是同一人。
曾几何时,王灼儿跟随王清儿一道去过蒹葭坊看歌舞,与那蒹葭坊的坊主楚窈娘亦曾有过几面之缘。她得知真相后也就懊恼竟不曾发觉在那粉黛堆砌起的精致面容之下藏的是一副娇憨可人的样貌。
为此,她又怎么可能不全了葛兰这么一个卑微的心愿,更加不可能放过害死了葛兰的姐姐,同样杀害她兄长的秦睿承。
所以,哪怕王灼儿知道景徽帝如今已经不再令顾准通过叶子给她传递消息,她却是经由叶子通过顾准同景徽帝做交易请求要亲自手刃仇人,才有了今日的事。
“小姐,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叶子见得愣在原地半天未有动静的王灼儿呼喊出声,在见过了王灼儿折磨秦睿承的手段之后下意识的于言语中带起了几分小心。
“小姐,太子殿下怕是已经回府了,所以我们…”
王灼儿被叶子的话拉回了神思,却还是有几分怔怔的盯准了快要消散殆尽的晚霞。她又再想起当年在兄长的墓前所立下的誓言,如今算得手刃凶手了,也替葛兰姐妹二人报了仇,却没有一点大仇得报的快意,内心反倒相比之前更加的沉重。诚然她已经变成了自己最不想变成的人,还或者她一直就是这样的人,只是自己一直不想承认罢了。
“叶子,我是不是很恶毒啊?睿王说得对,我这般的折磨他就是为了报私仇泄私愤,却还故意在人前装作正义的样子…”
叶子听着王灼儿这似失了魂的语气,觉不出零星半点的生气。她深知这不是王灼儿在泄罢私愤之后的故作矫情,而是在泄私愤和存公义这两者之间选择了前者而自责矛盾。
“睿王绝非无辜,何况您做的这一切都是得了陛下应允的!”
“陛下应允?陛下之所以会应允不过是为了维护他为君为王的权力罢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又怎么可能做到与庶民同罪呢?若是与庶民同罪了,又何谈皇家威严,又怎么能够佐证帝王权势的至高无上,神圣不可侵犯呢!所以陛下会放任睿王在自己府中放火让其手下做替死鬼,也同意在那之后让顾准将他抓来任我处置。他宁愿让世人以为睿王是畏罪自戕而保有皇家的体面,也不会想要遵循寅朝律例让无数百姓看着秦睿承被斩首于菜市口之前从而损坏了天家的威严。以前我还天真的认为许并非如此,如今看来老头子从始至终都是这般的狠,还真是可笑!”
“小姐,慎言!”
叶子带着讳莫如深赶忙劝出了声,心谙哪怕以为人母的王灼儿还是一如往昔的敢说不避讳。只是她刚想再劝几句,已然见得王灼儿猛地回头转进巷子朝向了那囚着秦睿承小院而去。
“小姐~你~?”
“我后悔了,让秦睿承这么一个恶贯满盈的人就如此悄无声息的死了,即使死了也是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发烂发臭,可太便宜他了!”
“小姐,您究竟想干什么?”
“将人送去京兆尹府,林知宏林大人是个公正严明的人,自会秉公处理!我要亲眼看着秦睿承在百姓的谴责谩骂声中于菜市口身首异处!”
王灼儿话说罢已然站定在了先前那处小院的门前,她没带犹豫的推门而入跑进了院中,却是为着不同于先前面孔的守卫顿住了脚步。
黄昏晚霞散尽,天色随之暗沉下来。她再又对上从那间小屋之中走出来的人顿时僵硬了神情,有些不可置信的问出了声。
“殿~下,你怎会在此处?”
秦懿承对上神情僵硬显着不自在的王灼儿,脸上多了些隐晦不明的意味,明显是不欲理会她。
与此同时,两个侍卫架着依旧被五花大绑的秦睿承来到了院中。一脸煞白同样眼神空洞的秦睿承见得了王灼儿,顿时变得激动了起来,如同疯了一般朝着王灼儿大声嘶吼出声。
“毒妇,你这个毒妇,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