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光华如水。崇德殿中宫廷乐师奏起婉转悠扬的曲调,弹唱不绝以致余音袅袅萦绕回环于这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中。
绝世舞姬于殿堂正中的看台上轻舞水袖,挥动起妙曼非常的身姿。一舞作罢翩然离去,再又引出下一曲精妙绝伦,更胜于前的歌舞来。
舞乐当前,宴会正酣。寅朝的文武重臣、皇亲贵戚全于殿中推杯换盏,喜庆佳节。皇室诸子则以长幼之序先后于天子座下敬酒祝祷。
大殿之上,秦懿承带着王灼儿双双捧了酒杯齐齐跪于景徽帝下首,面上无波无澜,亦是沉稳平静的开口言道。
“值此中秋佳节,儿臣携王妃祝愿父皇:永贵尊而无极兮,等君寿于东皇!”
景徽帝适时抬眸看向自己下首跪着的秦懿承和王灼儿,同样淡漠着神情沉默了片刻方又拿起了自己桌案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嗯,都平身吧!”
“谢父皇!”
秦懿承话说罢伸手将身侧的王灼儿搀扶起来正欲回座席,却是为着景徽帝左侧首座妇人不紧不慢的腔调止住了脚步。
“陛下,这便是懿王妃了?唉呀,可真是个水灵的人,单看样子就讨人喜欢得紧呢!”
景徽帝听言转过头看了看坐于自己身侧的贵妃陈氏,又将目光投向了下首的王灼儿似漫不经心的开了口。
“额,贵妃还不曾见过懿王妃吗?”
“托陛下鸿福,臣妾今日可是于这中秋宫宴上见得了!”
宫宴之上,珠环翠绕、锦衣华服的陈贵妃显着一派雍容大度。她妆容精致的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慢条斯理的口吻像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却是隐晦的指出了王灼儿不知礼数,自回了秦城从不曾进宫请安。
“父皇容禀,王妃早前不慎感染风寒加之有孕以致形容憔悴。回秦城之初唯恐病容面圣会失礼于御前,故不曾进宫觐见并非不敬父皇。”
秦懿承听出了陈贵妃的言外之意,赶忙出言维护。他自是不屑于这么一个陈氏贵妃,只是未免有人小题大作,将这所谓的不知礼数扯成藐视天子的大不敬。
景徽帝听言看似不为所动,亦未有所言语,坐于陈贵妃边侧的顾淑妃适时笑靥如花,显着不以为然的出了声。
“贵妃娘娘惯会小题大作,懿王妃既有了身孕自是要娇贵些。先且不论皇家以子嗣为重,懿王妃出身安国公府这等武将之家不拘小节,初回秦城一时没能想过来,未能及时进宫晋见君父,忘记了与我们这些长辈问安也算不得大事。陛下都没说什么,贵妃娘娘又何必斤斤计较呢!”
王灼儿丝毫不意外陈贵妃暗戳戳的挑她错处,再听了顾淑妃这番明面上为她开脱,实则贬低她出身,指责她恃宠生娇,以致不敬君长的话,没由得明白了一个道理“敌人的敌人就可以是朋友”。
“贵妃娘娘和淑妃娘娘提醒的对,是臣媳一时疏忽失了规矩礼数,以致不曾适时入宫觐见父皇,未于各宫向娘娘们问安,失了孝道体统,请陛下恕罪!”
王灼儿平静着语气说罢,不带任何犹豫的再跪于景徽帝面前打躬作揖,郑重其事的三跪九叩。
默然不语多时的景徽帝,着见王灼儿三跪九叩罢,原本平静的神情显出了几分柔和,同时抬手朝向王灼儿道。
“懿王妃,起来吧!”
“谢陛下!”
王灼儿又在秦懿承的搀扶下慢慢起身,她自是没放过景徽帝那稍显柔和的脸色,转而看向了陈贵妃和顾淑妃。
要知,就算对方懂得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王灼儿同样知道何谓先礼后兵。
“贵妃娘娘、淑妃娘娘及各宫娘娘皆为父皇的后妃,亦为臣媳的长辈。恰逢中秋之际,臣媳亦在此恭祝贵妃娘娘、淑妃娘娘以及各宫娘娘们佳节余庆,福寿安康!”
一贯颇得圣眷的顾淑妃听得景徽帝先前开了口,哪怕王灼儿这刻再有言语也识趣的不再多言。
陈贵妃听了王灼儿的话,尽管心里不高兴王灼儿将自己与后宫其他妃嫔视作等同,却是于明媚大气的脸上带起了笑颜。
“懿王妃,平日闲暇无事不妨常于宫中走动。若你日后诞下麟儿更当如此,方能使陛下得享天伦之乐啊!”
“多谢贵妃娘娘美意,只是请恕臣媳不能从命!”
“额,如何个不能从命法?懿王妃,你倒是说与朕听听!”
“是,父皇容禀。中宫母后娘娘已仙逝多年,臣妾既为懿王殿下之妻更当遵循礼度。世人有言:君不入臣宅,父不进子房。反之亦然,生母薨逝,父有妾于宅。为子为媳者当视其为假母,敬于言行,尊之礼仪,以全孝道。然则,不可频繁出入于内,过从甚密,恐生瓜田李下之嫌。”
王灼儿话说一半注意着正捋着胡子若有所思的景徽帝,也懒得留意宴会之上其他人是怎样的一副脸色,又再继续说着。
“再者父皇为君,殿下与妾身为子为媳亦为臣。既为臣属更当恪守君臣之礼,尊君为上,从严谨慎,遵循祖制,守谦卑忌僭越。不可时时进得宫闱,与陛下之后妃交集过甚,以此避忌前朝后宫互通往来。”
王灼儿一番话说完,乐舞之声更迭不绝。这殿上的一众嫔妃臣属却有好些都变了脸色,以致神情各异却是碍于在天子座下而隐忍不乏。
只因不论王灼儿这个说者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这在场的一众听者可是一个比一个有心。
譬如,陈贵妃与顾淑妃听过王灼儿这明面上无比得体的前半段话,都只会觉得王灼儿是在暗讽她们是贵妃也罢、得皇帝宠爱也罢,归根结底还只是一个妾。
当然王灼儿也有这样的意思,毕竟在她看来“来而不往非礼也”。陈贵妃和顾淑妃有意找王灼儿的茬,她这有仇必报的性子自是要“礼敬”回去。
至于王灼儿这后半段话又是啪啪打了某些朝臣的脸。哪怕寅朝虽有“后宫不得干政”的铁则,但历来的前朝后宫都是密不可分的,怎么可能做到没有丝毫的牵扯。再有,如今的朝堂上已经有二皇子丞相一派和五皇子太尉一党为太子之位明争暗斗,这前朝后宫已是不知有多少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