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城外现大雪纷飞,贸然进入雪原极大可能会遇上暴风雪,迷失在荒无人烟的冰雪中。安全起见,进入极北之地最快的方法无疑是走水路,搭乘船只由白雾河进入雪域腹地。
魏子青财大气粗的包下一只大船,收拾好东西就登船启程。
船只顺水而下,缓慢的穿行在雪原上,裴玄陵推开窗,入目是一望无际的月白和满天飞舞的雪花。
万年未曾回过这里,故地重游,久违了。
“再次回这里,害怕吗?”寒渊递给他手炉,陪他一起站在窗前。
“不怕。”
裴玄陵摩挲着手里发烫的手炉,神色慵懒的道:“前尘往事如过眼云烟,过去了那便过去了,人不能一直活在恐惧的牢笼中,总要学会迈开腿走出,原地踏步等不来黎明曙光,甚至会错过许多美好的事,既然我已经走了出来,频频回头折磨自己又是何必。”
有更好的人在前面等着,怀旧只是翻过的纸张,曾经的旧事该翻篇了。
沉默片刻,寒渊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等到了雪神峰,我有件礼物送给你。”
“啊?什么礼物?”
寒渊不解释,转身回到火炉前煮茶,一副莫问莫闻的意思。
船上另一间房,魏子青正坐在桌子前捣鼓着火光葳葳的安魂灯,正当他全神贯注之际,窗户“哐”的被一股冷风吹开。
他哆嗦着起身去把窗子关上,再转身时,房间里突然就多了个人。
“谁!?”
黑色人影慢慢从屏风后走出来,一身红衣格外刺眼。
“是我。”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魏子青先是愣了愣,随即放下警惕:“叔父?”
“嗯。”
前两日寒渊才传信去赤炎渊,少说也要七八日信才能到丹溯手里,没成想他来的这样快。
丹溯知他在想什么,解释道:“信我没收到。”
魏子青:“那你……”
“从你们离开赤炎渊后,我猜到你们最后会途经此处,所以就来了这雪城,等待与你们汇合,寒渊的传信纸鹤我没收到。”
难怪来的这般快,原来搁这守株待兔呢。
丹溯瞥到桌上的安魂灯,像是想起什么,告诫道:“接下来的事是我和寒渊,还有郁胧的旧账,你们不必掺和其中,大战一触即发,记得保护好自己,别让自己置身险境,毕竟你是最后一个鲲族人了,不能断送鲲族复兴的希望。”
说着,他摸出羽王印放在桌上,上面的雕刻的旋飞的凤凰和朱雀栩栩如生,浓厚的神明气息在其中隐隐流转。
“若我此战身死,你就拿着羽王印回赤炎渊,那些妖族看到羽王印就会明白该对谁俯首称臣。”
如今的他只剩半根神骨,实力相较于魔神大战时期是大打折扣,即便有寒渊联手,保不准会有个万一,一旦他身陨,便再无人护着魏子青,这让他不得不安排好后事。
闻言,魏子青沉默半天,十分无力的道:“可是我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
你再离去,我就真的只是孤身一人,再无亲也无故。
丹溯:“……”
他何尝不是只剩魏子青一个亲人,万年来身边的亲人、爱人、友人都接连离开,可大仇当前,他又不得不这么做,毕竟这是一笔需要血来填偿的仇恨。
自己这个叔父性子执拗,做了什么决定就不容再议,魏子青知道自己劝不了他,只能语重心长的叮嘱:“叔父,尽力而为,万万不可逞强,定要平安归来。”
丹溯道:“我知道了。”
……
夜色渐深。
寒渊给熟睡的裴玄陵盖好被子,拂袖灭掉床头的油灯,起身离开房间。
来到船头的甲板上,大雪纷飞,寒风吹的他衣袂翩跹,他立于寒风白雪中,静静的望着远方的山峦,眸中神色冷淡。
“执掌此间万年有余,你还没看够这里的风景?”
身后传来丹溯磁性的声音。
后者不紧不慢的来到他身旁站立,同他一起观望这满天飞雪。
寒渊道:“看够了,所以这是最后一次看,之后不会有机会了。”
坐在这孤独的神位上万年之久,他熟悉这片地域的所有,真是看的够够的。
丹溯道:“你之前在信里提到的内容我已知悉。”
说到这,他停顿住,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寒渊静等他的下文。
丹溯闭上眼,深深吸了口寒气,眉目间的威严尽显,道:“寒渊,你做什么决定我无权干涉,但作为万年老友,我认真的问你,你真的要这么做?”
寒渊道:“是。”
料到他会这么回答,丹溯毫不意外,道:“大战在即,你这么做太过冒险,不妨等大战后再做打算,这样你胜过郁胧的几率会更高。”
寒渊道:“他等不到那时,你我同为古神,你应该也看到他额头上的金印了,丹溯,天道已经注意到他了。”
丹溯噎住,他的确看到了裴玄陵额头上的金印,那时便隐隐猜测到由来,让他没想到天道动作会这么快。
“我已经亲眼看到他消失在我眼前一次,你觉得我会再次看到他离我而去么?”寒渊反问。
答案是不,绝不。
不用他说,丹溯也知道这个答案。
“可那是神骨,万一有闪失,你就不怕自己身死魂灭,彻底消失于世间?”
寒渊语气很是淡然,仿佛他口中万万人求而不得的东西在他眼里不过杂草枯枝:“无所谓,没他重要。况且我答应过他会陪着他,即便真的死了,我也会从地狱爬回来。”
平时来处事冷静的他,如今竟像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倾尽所有只为赌自己会笑到最后,有种不顾死活的疯感。
丹溯内心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嗨,你这份为达目的倾尽所有的狠劲,再给我万年也是比不过的,真是佩服你。”
寒渊:“过奖。”
他答的干脆,丹溯却黯然神伤道:“要是我当年有你这般执着,枫眠是不是就能好好的活着,赤炎渊就不会只有朱雀为王了。”
意外的勾起友人伤痛过往,寒渊有些自责:“抱歉,让你回想起不好的事。”
丹溯随意的摆摆手:“没事,怀旧是人之常情,谁还没个过去了。”
“行了行了,你要做的事我劝不动,作为友人,我会给你做一面盾,保证你做的顺畅。”
寒渊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愕然的看他,随后勾唇笑道:“多谢。”
丹溯道:“谢什么啊,万年来的老朋友,我帮你点忙怎么了,以后喝酒记得叫上我就行。”
说完转身从甲板上离开,在寒渊看不到的死角拉了拉衣裳,吐出口白气。
真他娘的冷啊!!!
极北之地不是他的地盘,虽他身负南明离火,本不怕寒冷,但突然从温暖的环境更换到这冰天雪地,难免会不适应。
打完得赶紧回去!
……
天边泛起鱼肚白,风雪也变小不少,船也驶入山谷内。
雪谷内水流湍急,行船不平稳,时不时就会颠簸,魏子青被颠的脸色泛青,扶着船边扶手要死不活。早在东博时裴玄陵就晕船的厉害,此刻更是脸色苍白如纸,颇有种下一刻就会昏过去的意思。
“下船,前面水流落差会逐渐加大,船行不了。”寒渊道。
魏子青和裴玄陵早就等着他这句话了,他说完就麻溜的下船,仿佛多待会就会要了他们的命。
把船停好,寒渊带着他们穿行在雪谷内,不过片刻就入了片雪松林。
林内松树粗大,枝叶更是繁茂,即便是生在冰天雪地中,枝丫也被冰霜冻住,仍是难掩勃勃生机。
寒渊带领他们往前走,林中潜伏的妖兽嗅到杀机,纷纷退散,趋利避害的本能使它们不敢上前招惹。
约莫半柱香后,离开松林的几人来到雪峰底,望着看不到头的台阶,再看看自己这两条腿,裴玄陵心里有点打退堂鼓。
寒渊看出他的神色犹豫,心里觉得好笑,摸了摸他的头顶:“不让你一阶阶爬上去。”
说罢,寒渊打了响指,寂静的雪谷内传来鸟类的鸣啼,几只通体雪白的大鸟朝几人飞来,停在了几人后俯下身子,意思不言而喻。
“上去。”
待几人坐稳,雪鸟挥动翅膀起飞,载着几人往峰顶飞去,穿过云层入,藏匿于峰顶上的宫殿映入眼帘。
宫殿矗立于山巅上,琉璃瓦薄雪覆盖,廊腰回环宛转,屋脊双龙戏珠,亭台楼阁间回廊交错勾连。与人间宫殿的华丽辉煌不同,这座神殿古朴厚重之气扑面而来,令人内心震撼。
裴玄陵心中想起一句诗句。
天池苍空凝碧玉,弦月清风楼阁钟。云屯仙阙彩霞散,日照金。阙寒光动。
相较于赤炎渊朱雀神殿四周的群妖盘踞而居,这座雪神殿立于群峰之上,睥睨群峰之下生灵,妖兽退避三舍,大有不食人间烟火之气。
白鸟停在露台上,寒渊挥手破开结界,领着几人走入神殿。大殿内玄柱伫立,冰霜封住殿内一切事物,毫无生机。神座上一块巨大的血红冰块封住整个神座,冰块由内而外破碎,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挣脱而出。
丹溯:“万相冰?你就是用这东西封住自己,在里面躺了万年?”
寒渊不置可否,抬手打碎万相冰,血色冰块碎了一地,在寒冷的宫殿中着实刺眼得紧。
“你之前就沉睡在这块冰里。”裴玄陵看着脚下的红色冰渣,血色刺的眼睛格外痛。
究竟是有多孤独,内心多么冰冷,才会把自己封在冰里同时,又把情感封在其中万年之久。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