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
“……心脏病史……疲劳过度,睡眠严重不足……”
降谷零睡梦中模模糊糊判断出身边两道熟悉声音的主人分别是谁,随即心神一松,再次被又一次席卷而上的倦怠疲惫拖拽着坠入深深黑暗幽境。
等他真正恢复意识苏醒过来时,单人病房外的细雪天空已然停止雪花飘摇,深邃夜幕悄然笼罩人间。
金发青年半坐起来,将视线停留在床尾一侧低头敲打手机按键的自来卷墨镜男人脸上,难得神思涣散眼神茫然的呆滞,看起来无害又无辜。
于是松田阵平在把病人苏醒过来的消息发送给幼驯染后抬眼,就看到金发青年一张显然没睡醒过来的迷茫傻瓜表情。
“你那是什么蠢样儿?”松田阵平嫌弃道,“要睡的话就继续躺下睡,反正你也得住院三天。”
降谷零应了一声,本能反应抬起胳膊按上胸膛。掌下的心脏规律跳动着,十分有力。
真的还活着啊……martell居然就这么放过了他吗?
金发青年的神情不自觉渐渐凌厉起来,又突然一松,朝床尾喊了句“松田”。
他脸上劫后余生的表情太明显了。松田阵平抓抓头发,烦躁似的张嘴,却又在目光触及床上青年时停顿了半晌,而后将原本想问的话临时咽回肚子里,只干巴巴问了一句:“你没心脏病史吧?”
降谷零微怔,继而苦笑:“我有没有心脏病你还不清楚么。”
他这样放松自然的姿态令自来卷青年的紧绷消散许多。降谷零恍若所觉,直接打破他的顾虑:“只要你确认这间病房里没有任何窃听录像设备,那就是安全的。”
松田阵平咧嘴:“那当然,我特地搞来专业设备测试过的。”
知道这只金毛混蛋是卧底在那种犯罪组织里,他怎么可能不提高警惕。
“想跟你见一面还真难啊,金毛混蛋。”
和同期好友间像这样子的对话已是恍如隔世。降谷零恍惚了不到一秒,随即叹气:“卷毛猩猩,你就不能好好叫我的名字吗?”
松田阵平额角青筋轻跳,“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旋即又道,“hagi回家做好便当待会儿会带来。我俩明天还有班,你这家伙也不需要我们时时刻刻贴身照顾吧?”
“我又不是瓷娃娃。”降谷零失笑,“我也不可能在医院待满三天的,还有事要做。”
那些事情可等不得。
这次抓捕行动临到中途放弃,他需要把事件经过事无巨细的汇报给公安上级。这件事他是主导者也是知道内情最多的人,风见这次可没办法替他写报告。还有自己遭到martell怀疑这件事也要及时通知风见,免得自己哪天遭到毒手后被组织反过来利用打击公安。
还有组织成员那边,难保琴酒之流在听闻宴会上发生了什么以后不会怀疑自己,到时候martell可不一定会像以前一样隐隐护着自己。
松田阵平看他皱眉陷入沉思的样子,冷不丁忽然道:“你昨天睡了几个小时?”
降谷零对这人没有防备,下意识答道:“两——”
紧接着他反应过来,紧紧闭上了嘴巴。
然而已经晚了。
“厉害了啊,敬业爱岗睡觉只睡两个小时的降谷警官。”松田阵平冷笑着一字一句吐出那个让降谷零浑身鸡皮疙瘩都蹿起来的称呼,“我说好好一个没有心脏病史的人怎么会突然心脏麻痹,合着真就是医生说的疲劳过度加精神压力过大造成的!怎么,这才刚从警校毕业了两年,金毛混蛋你就以为自己是超级赛亚人了?”
降谷零脱口而出:“能检查出来?”
“?”松田阵平快被他给气笑了,“你的意思是不检查出来就等于没这回事了吗?我果然还是看你这个混蛋不爽!”
“我不是那个意思……”降谷零不知道作何解释,纠结一瞬后放弃挣扎,只最后毫无说服力的强调道:“我真没有心脏方面的疾病。”
出乎预料的,松田阵平沉声道:“我知道。”
降谷零一愣,抬眼与他对视。
松田阵平:“你没有相关心脏病史,但无论是我们赶到巷子里时你胸前衣襟皱皱巴巴的样子,还是医生后来的诊断,都说明你疑似心脏麻痹发作过,只不过又原因不明的奇迹生还,而且恢复迅速而已。”
“Zero,你告诉我。”松田阵平摘掉墨镜,露出背后的锋利眼神,“这场突如其来的灾厄和奇迹,它是人为的吗?”
“包括那个用你手机给我打电话过来,让我去巷子里救你的女人——这些都是那个组织里的人做得吧?”
降谷零顾不得满心的惊异,直接挑了一个听起来最违和的重点急急询问:“你说给你打电话的是个女人?你确认吗?”
松田阵平微怔,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着急,但还是肯定答道:“我听到的肯定是女人的声音,但对方有没有带变声器我就不清楚了。”
不,他从来没见martell用过变声器,也从未见过那个男人接触过那种东西。
用的是自己的手机,只会是martell!
降谷零脑中电光急转,今日宴会上发生过的一幕幕在脑中播放,最终定格在一张眼尾泪痣,笑容青涩柔和的栗发青年身上。
“是易容和伪音……”金发青年瞳孔颤抖,“而且出神入化……”
martell居然……瞒了那么久。他每天跟在他身边,竟然从来没有发现对方还有这门本事——又或者说,说不定连记忆中那张卷发蓝眸的脸也是一直以来的伪装?
组织里的人知道他的变装能力这么强悍吗?琴酒和朗姆知道吗?
那自己平日里和风见碰面交流情报的时候,会不会身边走过的路人里就有martell本人?
——眼前这间病房,是真的安全吗?
松田阵平皱眉瞧他:“Zero?”
降谷零喃喃:“他为什么会给你打电话?”
“什么?”
“我说他为什么会给你打电话?!”降谷零语速极快,“我的手机通讯录里没有你的联系方式,那他哪来的你的号码?当时在酒店里的警察那么多,又为什么偏偏是给作为我警校同期的你打过去?”
松田阵平神情一滞,突然陷入了沉默。
二人忽然相对无言,尽皆坠入思索的漩涡。
好在这份死寂并未持续太久。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中长发青年一手拎着分量十足的便当盒走了进来,语调轻快随和:“你们两个聊什么呢?”
降谷零后槽牙咬紧,不知道该怎么说出自己此刻心中的想法。
万一这次住院是martell的又一次试探,万一那个男人就是故意给他们几个碰面的机会,万一——自己真的暴露了,松田和萩原包括他们的家人都会被自己连累,成为那个组织的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松田阵平不知在想些什么,也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幼驯染,因此萩原研二感到颇为古怪,瞧瞧这个又看看这个,忽而意识到什么,便反手将房门上锁,三两步靠近病床。
“小阵平,你是在和Zero讨论那件事吗?”
“嗯……正打算开始。”
哪件事?
降谷零一时间有些诧异,随后他又想起来刚刚松田阵平的那些话,显然他这两位按理什么都不应该知道的同期却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是因为何种原因,竟然对黑衣组织有所了解了。
“你们……”
降谷零刚开了个口,就见萩原研二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扔给松田阵平,松田阵平随口叮嘱一句“下次别再忘带了”。
钥匙扣上系着一个宝蓝色红绳御守。
于是金发青年原本的台词突然就转了个弯:“最近是流行这种御守吗?”
松田阵平揣钥匙的动作微顿,“嘛,最近有座神社人气挺火的,hagi也有一个……你在其他人身上也看到过?”
降谷零敏锐感受到眼前二人身上一闪即逝的僵硬,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点点头,没有细说martell的身份,话题一转:“要不要好好聊聊?你们两个似乎知道一些和我所在组织相关的情报。”
“啊,这也是我们俩原本就打算找你商量的事。”自来卷青年把钥匙塞进口袋,索性把墨镜插进西服外套的胸前口袋。
因为送降谷零来医院以后他一直没离开,身上这身还是参加宴会时的穿着。
萩原研二放下手里的便当,瞧这二人尚未开始就已经变得严肃的气氛,决定还是一边吃饭一边讨论比较合适。
毕竟接下来的话题,可能很久都结束不了。
有关他们的邻居和曾经的同期——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