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纷飞,荒野皑皑。
平原之上,高墙威严。
围墙之中,少年孤立。
他孤单且愤怒,绝望的眼神充斥着瞳孔,体内似乎有难以宣泄的杀气在沸腾。
远远地望去,少年更像是座沉默的火山,随时都将要爆发。
即使如此,他的力量还在不断地积蓄,然而周围的灵气早已被付之一炬,他勉强地积蓄力量仍旧是杯水车薪,忽然有几枚妖丹被丢入围墙,轱辘辘地滚到他的脚下。
少年俯身捡起,轻轻一捏,几枚妖丹的力量就被他轻易吸收,一丝一毫都没有流失,为此而付出的代价是少年的身体像是将要破碎的瓷器般,出现一道道细若游丝的裂痕,蔓延在他的体表。
鲜有人知,少年体魄是钢筋体魄,更无人知,少年体魄是坚如铁山,然而突如其来的力量,少年不择手段地汲取,一时间也难以消受,但是他顾不了这许多,强行压住心头血,当即盘膝坐下,五心朝天,静气凝神。
他这么做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方便一息之间散尽自身的真气,既化作人间的风,也化作人间的雨,更化作大地的生命力,使之一部分归还大地,一部分为他所用,找遍每一寸土地。
少年的气,掘地三尺,可依旧不见余绕梁的踪迹。
他低沉地悲鸣,胸腔的怒火豁然爆发,附着在他的体外,先是炎炎巨火,璀璨夺目,接着化为星星之火,黯淡无光,但就是这星星之火,却让风雪不敢近身三丈,悄然消弭。
若是定睛凝视,骇然发现,这股火夹杂着些许黑色。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凭空出现,伸手按在他的肩头,问道,“律己贵廉勤,御事要明断?”
少年震惊不已,想要起身,然而那只手掌却牢牢地按在他的肩头,“小木头,好好活着,知否?”
少年李成蹊认真点头,“还请掌柜替我找回余绕梁。”
掌柜却不回答,而是追问,“你先前有过入魔的迹象,知否?”
李成蹊大惊失色,茫然摇头,“我有武夫气傍身,怎么可能堕入魔道。”
“人心难测,不可揣摩。”
终究是少年,仅从书中看到过【人心难测】,哪里切身体会过。
“难道连武夫气都抵御不住魔念生成?”
“心猿意马,无形无相,即为真魔。若是心神不静,别说是小小武夫气,哪怕是封禅时代的释门都屡有真魔惑乱人间。”
李成蹊肃然收心,不敢胡思乱想,“师己之律,万世几度廉勤,叫江湖豪杰全傲骨。”
武夫,以人身,顶天立地。
人活于世,以傲骨仰天无愧。
掌柜看着少年的心绪渐渐回笼,暗自感叹武夫气就是好,哪怕放在千万年前,生来就有这一口气的孩子,也是个不出世的天之骄子,注定了一生不甘平凡的命运。
当然,那会儿基本上遇着这样的孩子,十生九死,还有一子,不是被豪阀圈养,就是被宫廷拘禁,虽然最终都会挣脱束缚,扬名立万,但是他们的家人无一幸免,到了大仇得报后,都一一选择坐化于世。
更为古怪的是,武夫气所出之人,必然是穷苦之家,古往今来,从无例外。
“李成蹊,你应当有所察觉,那蛛妖从未脱离此间。”
少年闻声,连忙点头,“我不敢大放厥词,但我先前全力而为,确实不见蛛妖在地下行动的踪迹。”
“那你也该明白,场中妖兽腹中并无藏着人身。”
少年面如死灰,心神如泥沙俱下,不可收拾。
掌柜挑了挑眉头,没有开口,只是在心底感叹,“情深不寿,难怪根老不敢让桃不言和郑逢集跟着你。”
片刻过后,少年越发愧疚,几近魔怔。
掌柜见少年难以回神,掌心微动,言辞温柔,“但还有一处,你尚未察看。”
少年猛然回神,重复先前的精神,问道,“敢问掌柜,我是哪里忘了察看?”
“当局者迷。”
掌柜看了眼蛛妖之尸,素来心细如发的少年居然没有会意。
“那两头蛛妖可曾盘查?”
李成蹊当场怔住。
掌柜随手一挥,雄蛛的后半身啪地一声滚落一旁,接着就看一团蛛丝从中流出。
“钱守风这小子,他当年难道没和你说蛛腹还有贮藏口粮的作用?”
李成蹊又是一愣,下意识地问道,“掌柜也认识钱老爷子?”
掌柜笑而不语。
李成蹊恍然大悟,“钱老爷子丈量天地,无处不去。”
“这是他的职责,也是他引以为豪的幸事。”
掌柜思念此人,也是心神恍惚,不经意间笑道,“我钱守风脚下山河,千载万载,尽在图中。”
“这样个朝气蓬勃的男人,没法不让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印象不深刻。”
李成蹊思及故人,与有荣焉,“小子曾和钱老爷子同游山水。”
此时,忽然天色惊变,天空中隐约传来震耳欲聋的妖兽咆哮声。
掌柜对着大地按了按手,天地为之一静,“我不宜出门太久,所以你自己接下来要小心点。”
掌柜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少年的肩头,“李成蹊,你要记住,活着就好。”
李成蹊点了点头,望着掌柜消失不见,周围的风声再度响起,迎面吹来的大雪重新打在少年的脸上,呼吸之间,积雪堆满了他的肩头。
他莞尔一笑,起身跑到那团蛛丝的边上,妖角用力一划,嗤啦一声,就见蛛丝应声裂开,露出个安详入睡的少年。
哪怕是早早地面对死亡,余绕梁也没有过多的慌张,那安详的面容,就好像做着不为人知的美梦。
李成蹊伸手,一根一根地抽掉蛛丝,小心翼翼地剥夺每一根蛛丝,唯恐伤着少年。
与此同时,这片大地的雪下正在慢慢地孕育生机,进而反哺这位身处其中的少年。
感受到体内微弱的真气,李成蹊露出了真挚的笑容,一指点在余绕梁的眉心,微微一用力,就戳破了他的眉心,接着他透过指尖,往余绕梁的眉心灌入一滴火红色的血珠。
余绕梁这才重获新生,平静地睁开了双眼,意态慵懒地伸了个腰,撑开绕在身上的蛛丝,自信满满地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救下我。”
“就好像,你在溪水,救下郑逢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