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闻,荆轲刺秦王,是侠肝义胆,流芳百世?”
豪爽武夫迅速接话。
李成蹊将自身摘出,笑道,“诸君,侠与忠本无错,今日之谈,不涉立场,只论诸君胸中笔墨。”
“当世时,诸君尽忠,荆轲刺秦王,是乱神州大统,致天下万民于水火而不顾,是不忠时代大势也。”
霸道武夫毅然驳回。
“霸道君此言差矣,荆轲君舍身为燕,是为一国之百姓,是侠义之本。”
“豪爽兄言之有误,据我所知,此君行刺之前,擅杀美姬,错害将臣,更误擒妖马,最后在大殿之上与秦君绕柱而走,数次出剑而不中,何其荒谬也!!!”
平静武夫悬停酒碗。
“非也,此事另有悖论,若是荆轲真不济事,堂堂燕太子岂会寻他?要知道君王之家最是无情,只重豪杰义士,若是庶子平民无用,岂能请为座上宾。”
沉稳武夫争锋相对。
“诸君口说无凭,不妨换个话题。”
戏谑武夫以指尖挑起酒碗,手指一用力,酒碗无风自转,洒落酒水一滴滴,恰好落入他的口中。
“要我看来,咱们不妨将时代定在封神商周、春秋战国、三国无双、五代十国,不去看文人如何笔墨书写,只看民间流传演义?”
“戏谑兄言之有理,历史不过是任由胜利者涂抹的可怜红娘,哪里有可信之言语。唯有世间百姓口口相传,最为让人信服。”
霸道武夫闻听这话,傲然笑道,“若是定在封禅时代,这朱果,我志在必得。”
沉稳武夫回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就在这时,沉稳武夫眉头微皱,“跳梁小丑,也敢放肆?”
话音未落,这位武夫已横空而去,高呼一声【刀来】,就见云海之上,刀身浮现,只一瞬横贯乾坤。
在他身前,一座山岳无声被削,害得山巅无处可寻。
而那藏身山巅的武夫捂着肩头,白骨森森,眼神歹毒地问道,“我不过是偶然途径此处,你又何必苦苦相逼,想要加害于我?”
沉稳武夫冷笑一声,刀光落于四面八方,双手转动,化作浑圆,就见刀光流转。
鬼祟武夫一拍肩头,壮士断臂,竟然遁地而逃。
“好个山野武夫,此仇,来日某家必报。”
“沉稳兄,看来你也不太行。”
霸道武夫高声笑道。
沉稳武夫却不回话,随手一挥,刀光散去,淡然落座。
“梅山七怪,义结金兰,同生共死,岂不闻侠义无双?”
“更有魔家四将,东海四仙,闻名遐迩。”
恰好此时,遁去的武夫颓然捂住胸口,口吐鲜血,暗自惨笑,遂高声骂道,“窃夫,尔等不得好死。”
“梅山七怪,金兰之情溢于言表,可行事从来不沾侠义二字,毕竟是妖兽所化,算不得侠士。”
“何况,孙猿出山,一为名号,二为权柄,当是算我忠义一道。”
霸道武夫饮酒大笑,更对老者抚掌笑道,“老倌,你说我这话有没有道理?”
“诸君论道,老朽只闻,不予置评。”
“二郎下山,智擒四将。”
“真君显圣,助大周道统,于当时而言,是诸侯乱商,是谋逆之事。”先前点水成阴雨的武夫笑道,“古有伊尹放太甲,为何到了殷纣王就得被推翻,害天下百姓妻离子散。”
“还不是大周不满王位,与八百诸侯合而分之?”
“照此看来,商周时代算不得侠义,更谈不上为百姓。”
此话一出,场中一时无声。
幸好李成蹊适时接道,“诸君若是引时代为前提,纵观封禅时代,皆以忠君报国为己任。”
“窃以为,咱们只论事不论大势,举证之前只谈一时之背景,不谈一世之时代。”
霸道武夫智珠在握,镇定饮酒。
“桃园三结义,是豪侠。”
豪爽武夫放下酒碗,接来章台路温好的青梅酒,暂时未喝。
“刘玄德笑言,‘两位兄弟皆有妻室,唯独愚兄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豪爽兄,你可不能说你不知道下一句。”
“待兄弟们去去就回,这一去就是斩妻杀子。”
豪爽武夫应声而回。
“华容道上,情……”
“哈哈哈,不论是出于旧情,还是丞相算计,此事也算不得。”
平静武夫放下酒碗,以食指绕着碗口,轻轻一转,乐声悠扬。
“关圣义薄云天,可也只是重兄弟情,于百姓于江山于社稷,微乎甚微。”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但是,国之存,是权力交织,是人心鬼蜮,于百姓有意,也不过是挂了个羊头,打着卖狗肉的幌子。”
“诸君,岂不闻,封禅时代末年,一家专制,诸子百家共和而治?”
“君不闻,一国分两制,一制五十载,是国中国,是分封诸侯之乱象?”
“为民二字,关圣本心或许有之,但碍于其兄野心勃勃,早已抛诸脑后。”
此时,有武夫敲碗抗议道,“此事不公,封禅时代,游侠百姓皆有愚忠之心,我们再说下去也站不住脚。”
老者笑而不语。
李成蹊敬酒与他,“先前说话,诸君可不曾反驳。”
那人闷闷不乐,仰头与少年对饮,自坐下后,以手肘托腮,一言不发。
一时间,无人再谈侠士。
霸道武夫欣然起身,向老者低头请道,“老倌,这朱果是不是该我拿走?”
“且慢。”
霸道武夫怒眸一转,回身望去,只见俊秀武夫拍了拍青衫,正满脸笑意。
“不知俊秀兄有何要说?”
“忠义立国,是好是坏?”
“忠义本无过。”
“那忠君是好是坏?”
霸道武夫眉头紧锁,不敢轻易回话。
俊秀武夫笑容可掬,也不急着追问。
“先前说好只谈事,不谈立场。”
“我可不敢有违规矩,只是想和霸道兄随便问问,莫非您自知有错,不敢回话?”
“哼,忠君当然无错。”
俊秀武夫鼓掌叫好,“忠君无错,难道行侠有错?”
“当然也没错。”
“那好,我再问你,南唐江西徐钟陵劫富济贫可曾有错?”
霸道武夫闻言,怔在当场,千怕万怕还是让人给翻了出来。
“徐居士义薄云天,舍身为百姓,化虹降雨,功德无量。”
俊秀武夫缓缓落座,遥向他敬一杯酒,“霸道兄学富五车,吾等不及也。”
“稷下学宫,尚有鸡鸣狗盗之义士。”
魁梧武夫在旁笑道。
霸道武夫退座,拱手抱拳,“我不敢驳也。”
“闻太师忠君为国,勇坠绝龙岭。”
“太师愚忠,若是早些流放纣王,岂不是让诸侯无话可说?”
出拳拳风狂暴惊世的武夫反驳道。
“三太子自绝陈塘关,还恩于天地。”
“君不知,石矶娘娘闭关修炼,无缘无故被他打死座下小童?”
“孩童心性,尚可教化,也不至于以命偿命。”
“非也,三太子乃是生而知之者,是其本性顽劣,不知人命关天,何况他身为将军之子,理当以身作则,言行举止合乎礼仪,否则如何教化百姓?”
“封禅末年,官二代层出不穷,什么我爸是金刚、某一轮*案、昆明醉掌打杀好友诸如此类。”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可恨官二代为人父母者不知悔改,只知庇护自家不孝子,却不知教化之功。”
“若是放在封侠时代,有一算一,宁杀错不放过,也好让天下父母引以为戒。”
“熊孩子要不得,放纵之心更不可有。”
众武夫见他咬牙切齿,哄堂大笑。
“君这般憎恨熊孩子,想来是没少吃他们的苦。”
武夫衣袖遮面,饮酒不语,听闻这话,放下大袖,回道,“实在是万里同风皆侠气,父辈教化功不可没。”
“放眼当今世道,从无封侠失德,更无封侠腰缠万贯,送子远游求学,更无封侠之子祸乱一方。”
“为何?”武夫抬袖,又饮一口酒,“还不是当今封侠身体力行,以身作则。”
“父辈风正,则家风正。”
“我有二舅在世,为一方升斗小民,不与小人交,不与声名不洁者交,虽然穷苦清贫,但是一生快活写意。”
“每每去往,二舅必定耳提命面,好读书多读书,不求达官进爵,也要满腹经纶。”
众武夫默然敬酒。
李成蹊思念远方,气息微浮,“世间舅舅都是好舅舅。”
武夫掩面饮酒,众人与之同饮。
武夫放下长袖,对少年笑道,“英雄所见略同,世间的舅舅都是疼外甥的。”
李成蹊虽然不知自己有没有舅舅,但是一想到耿星河的舅舅,也就心花怒放,举杯笑道。
“为天下的好舅舅共饮。”
“为天下的好舅舅共饮。”
这一次,武夫不再遮面,高饮酒,快活笑。
场中武夫不乏舅甥情,遂举杯同笑。
“为天下的好舅舅举杯共饮。”
当时,笑声响彻寰宇。
至此,朱果依旧无果。
“我觉得他最适合朱果。”豪爽武夫见无人回话,主动提议道。
霸道武夫也刚刚放下酒碗,虽然有百般不舍,可转念一想又快哉释怀,“我也觉得他受之无愧。”
二人说完,不约而同地看向少年。
李成蹊遂起身,肃容取来朱果,慢慢走到他的边上,“请君收下。”
他茫然失措,“诸君有大胸襟,我不如,哪里敢要。”
“若是大胸襟就能成事,让人心悦诚服,岂不是这天下早就是女人的世道?”戏谑武夫突然打趣道。
又是迎来笑声一片。
“大男子偏见,等你去我故里明月乡,保管叫你知晓花儿为何那样红。”俊秀武夫冷不丁地哼道。
“明月乡天镜山,我肯定是要去的,听说那里的剑之天骄贺上窟生来自带剑道神通。”
“哼,就怕你去了那里,一去不回。”俊秀武夫争锋相对。
“消消气,他也是无心言语,并无恶意。”魁梧武夫小声劝道。
俊秀武夫重重哼唧一声,也不再说话。
戏谑武夫转念一想,冷汗直流,望向魁梧武夫,见他微微点头,连连告罪,自罚三杯。
俊秀武夫这才语气稍缓,举杯回饮。
“朱果在这,你如何处置,我可不管。”
李成蹊见他拒不受理,果断放下,转身回座。
不想他屁股还没坐下,那枚朱果已被切开,纷纷落入诸君的碗中。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诸君尽情品尝。”
老者欣慰大笑,“此果名为【百家果】,是集合灞陵桥群山灵气而孕育的灵果,灵性极其霸道,中三关武夫,管你如何神通,若是谁敢独自食用,必定爆体而亡。”
众武夫望着碗中朱果,不禁汗毛倒立,齐齐咽了口唾沫。
“老倌,你用心歹毒啊。”
老者冷眼看他,笑而不语。
众武夫心领神会,再次举杯敬酒,“这一杯,敬武夫。”
既敬武夫,也敬君子。
与民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