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州被攻克了,但柴荣为此付出了巨大代价。
首先,楚州攻坚战给后周带来极为惨重的战争资源损失,人员死伤、物资消耗,严重削弱了后周的续航能力;
其次,是对后周战略层面的影响。虽然楚州仅仅坚持了40多天,但这已经对后周的战略重心转移造成了严重的牵制,使得柴荣的“渡江战役”彻底成为泡影;
最后,我们可以通过柴荣的反应来侧面感受楚州带给他的愤怒。据记载,攻克楚州后,柴荣破天荒地下达了一项令人发指的命令——屠城。
在《旧五代史·周书·世宗本纪》中,模棱两可地记载道“六军大掠,城内军民死者万余人,庐舍焚之殆尽”,死了一万多人,房屋全部焚毁,但这一切是发生在战斗中,还是战斗结束后,就没有交代清楚,很含糊。
在陆游版的《南唐书》中,则直接记载为“世宗怒,尽屠城中居民,焚其室庐”。
《十国春秋》亦云“周兵丧伤亦甚众,周世宗怒,尽屠城中诸民,焚其室庐”。
刘仁瞻在寿州抵抗了一年多,寿州也没有享受屠城待遇,而楚州仅仅坚守不到两个月就被屠城,可见楚州对后周造成的巨大创伤。
柴荣虽然将楚州屠城,却对至死不降的张彦卿保持着高度地钦佩。没有杀害张彦卿的另一个儿子张光佑。
李璟下诏,追赠张彦卿侍中。
史籍评价张彦卿,说他以一座孤城抵挡百倍于己的敌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矢志不渝,与刘仁瞻不分伯仲;而且他的监军郑昭业也视死如归,宁死不降,远比寿州的周廷构、孙羽要伟大。
另外,马令版《南唐书》把“张彦卿”记载为“张彦能”。
李璟把楚州以南、扬州以北的天长县升格为雄州,以天长军指挥官易文赟为雄州刺史。
我们展开淮南的地图,就不难发现南唐的纵深防御基本呈三线式:
上路,淮河防线,由西往东依次由寿州、濠州、泗州、楚州构成;
中路,江北防线,由西往东依次由庐州、滁州、扬州、泰州构成;
下路,长江防线,由西往东依次由和州、昇州、润州、常州构成。
天长县在扬州以北、楚州以南,如今,后周主力从楚州南下到长江,天长县是重要的咽喉要道,所以李璟紧急将其升县为州,希望易文赟同志能够对党国感恩戴德,向寿州刘仁瞻、楚州张彦卿等革命前辈学习,坚守天长县,为昇州争取苟延残喘的时间。
易文赟非常纠结。
一来是李璟已经主动毁弃了东都扬州,将防线收缩到了江南,却又让一个小小的天长县承担阻击敌人的重任。
二来是柴荣已经攻克了楚州,连张彦卿都抵挡不住柴荣,我一个小小的县高官又能有何回天之力呢?
思来想去,既然陛下提拔我当市长,那我就只能以市长的身份投降了。
2月2日,后周军队抵达天长县,易文赟主动开城投降。
随后,柴荣从楚州出发,莅临扬州指导工作,15日,命韩令坤征调了扬州境内的一万多民夫,在原城遗址的东南角筑新城。
16日,柴荣派人祭拜杨行密、徐温等人的陵墓。政治作秀的老套路,暗示自己是本地区的合法继承人;之后又来到扬子渡,领略了长江的雄伟壮观,在之后的十几天里,柴荣在扬州和泰州之间反复旅游打卡。
这期间,黄州刺史司超与禁军将领王审琦攻打舒州,毙敌三千余,生擒南唐舒州刺史施仁望;隰州奏报击退北汉侵略军。
当时,后周的隰州刺史孙议突发疾病,因公殉职。隰州是后周与北汉的西线边境重镇,与中线的潞州旗鼓相当。隰州监军李谦溥临危受命,暂代州府事。
李谦溥对隰州的战略重要性有着清晰的认识,下令提高战备等级,深挖壕沟、修缮城防。不出所料,短短几天后,北汉就出动大军,包围了隰州。
北汉刘承钧虽然一心休养生息,但听说柴荣久在江淮,而隰州刺史又暴病身亡,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果断出兵。
面对气势汹汹的北汉大军,李谦溥致敬了诸葛亮的“空城计”,据记载,李谦溥同志穿着细葛布小褂,挥着羽扇,带着两个小书童登上城门楼,悠哉悠哉闲庭信步,以示闲暇(谦溥服絺綌,挥羽扇,引二小吏登城徐步)。
虽然没有手抚琴弦,蹦迪嗨曲儿,但最终的效果是一样的,“晋人望之,勒兵不敢动”。
随后,二百多里外的晋州建雄军节度使杨廷璋赶来相救。
杨廷璋的部下建议他立刻发动进攻,以免隰州陷落。然而杨廷璋摇摇头,说连年以来,北汉屡吃败仗,早就对我军谈虎色变,即便他们人多势众,也未必敢轻举妄动,我们正宜利用他们的恐惧,伺机奇袭,而如果盲目地追求速战速决,则是以己之短攻人之长,万一有个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英雄所见略同,杨廷璋派人潜入隰州,与李谦溥沟通联络,二人的主张竟然出奇地一致。于是,二人各自暗中重金招募敢死队百余人,然后里应外合,趁夜偷袭,北汉大军随即一溃千里,被击毙千余人,二人率部一直追杀数十里才返回。
北汉再次成为了国际小丑。
柴荣在长江的旅游观光脚步逐步往上游移动,3月10日,抵达迎銮镇(原白沙镇,今江苏省扬州市仪征市),迎銮镇位于扬州以西、昇州以东,南滨长江。柴荣派禁军大将李继勋率舰船在江面上巡逻,并登上江中小岛,侦查昇州方面动向。
在发现江面上有南唐的数十艘战舰后,柴荣立即命赵匡胤率领战舰出击。
南唐战舰望见后周水师,立刻调头逃跑,赵匡胤一直追杀到南岸,登岸焚毁南唐营寨,破坏其码头,随后班师北岸;又闻南唐在东布洲(长江入海口的一座小岛,如今已经与大陆连成一片)部署了数百艘战舰,这支舰队躲在出海口,既可以走海路攻击苏州、杭州,又可以逆流而上,夺取淮河、长江控制权,切断后周退路。
柴荣的战术思想是清晰的,必须肃清南唐的水面力量,才能无视淮河、长江天险,掌握战场主动权。于是,柴荣派禁军将领慕容延钊、宋延渥率领步骑兵与水师,分水陆联合征讨。
很快,捷报传来,盘踞在东布洲的南唐水师几乎遭遇全歼。
在后周水师恐怖的战斗力面前,淮南人心目中固若金汤的防线——长江天险,荡然无存。后周水师接连击溃南唐在长江上的水面力量,逐步取得了长江控制权。
北方军队在水面上取得优势,自古罕见。前文提到,柴荣利用淮南降兵降将训练水师,取得了惊人的效果,并且在强大的经济支撑下,后周下饺子一样打造了一批巨舰,史书记载为“齐云巨舰”,从名字中就可以想象出它的样子。
取得了长江控制权后,柴荣在昇州对岸举行了盛大的阅兵仪式,耀武扬威,隔江恐吓李璟。
为了进一步稳固江北战场,柴荣还派大将李重进率部攻打庐州。庐州是江北最后一座重镇,是淮南集团的首善之区,当初杨行密便是由此发迹,取宣州、夺扬州,为淮南势力集团奠定了基础。
在柴荣的层层递进下,李璟坐立不安,又听说柴荣已经耀兵于对岸,仔细听——“山本,我曰你先人,给句痛快话,投降不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