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了，近了，吴峥却放慢了脚步，手紧紧攥着背包带子，呼出的气息都是颤抖的。
道观的入口处有一颗迎客松，是天师道的标识。
但是吴峥还没走到那里，浓重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林潇潇长途跋涉加上劳累，遇到这种气息立刻捂着嘴在路边吐了起来。
吴峥颤抖着手点燃了符咒，照亮这一片地域。
宽阔的路上横尸遍野，迎客松上挂着死去的天师道弟子的尸体，血液被大雨冲刷得很干净，只留下了被雨水泡的白帆帆的皮肉尸骨。
角落的山石上还遗留着血液的痕迹，从山门的大道，一路上尸体从未断绝。
吴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地面紧紧闭上眼睛，难以置信这就是名满天下的天师道。
林潇潇也蹲下来无声的安慰着受伤的吴峥，一切寂静的可怕，不远处传来微不可闻的乌鸦的叫声。
吴峥强撑着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染血的大门前。
门响了三声，开门的是个右眼受伤的弟子。
大约是太黑了，道观里断了电，那个弟子只拿着一支蜡烛。
“请问你是？”那弟子犹豫的问着。
待他提起蜡烛凑近了看，那弟子拿着蜡烛的手剧烈的颤抖起来，睁大着眼睛扑通一声跪下来：“大师兄！你可算是回来了啊！”
他身后又走过来一名弟子，看着站在面前风尘仆仆的吴峥，一脸的难以置信和怨恨之意：“你，你还回来干什么！你干脆不要回来了！”
那弟子是大吴峥的二十岁的三师弟，天师道的一代弟子封蒙。
“我，我回来了。”吴峥咽了咽干涩的喉咙，眼珠子遍布着血丝。
很快院子里有了别的弟子。
“大师兄，快去看看师傅吧！他老人家，他老人家快不行了！”一个小弟子哭着喊道。
吴峥登时扔了背包就往张山河的房间跑。
“师傅！师傅我回来了！你不肖的弟子回来了。”吴峥喊着冲进屋子里。
屋里跪着一众头戴白布的师弟，哀伤的跪在张山河的床边。
“师傅！”吴峥压抑着泪水冲到张山河的床边，握着张山河枯槁的手大声喊道：“师傅你怎么样了。”
病床上的张山河看上去更老了，原本花白的须发如今全白了，白色的里衣上还粘着点点血迹。他印堂发黑面色青黄，眼皮耷拉着，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完全不见了往日的精神气。
“小峥，小峥你终于肯回来了。”张山河嘴角艰难的勾起微笑，显得十分慈祥，说起话来胡子一翘一翘的，和吴峥小时候一样。
“是的，不肖弟子吴峥回来了。”吴峥埋着头趴在张山河满是皱纹的手上无声的哭着。
张山河缓缓地抬起手费力的擦着他脸上的泪痕：“还跟个孩子似的，动不动就哭，这样怎么能够撑得起龙虎山大业呢。”
吴峥握着张山河的手贴在脸边，哽咽道：“龙虎山还有师傅呢，有师傅谁都不用怕。”
病床上的老人看着账顶，无力的摇了摇头：“我，是不成啦，大限将至，我要游仙去了。”
吴峥哭的不能自已，摇着头道：“不会的，师傅永远都健朗，我小的时候你就这副模样，你看我都这么大了，你丝毫都没有变。”
“傻小子，那都是表面的啊，人终有一死，归于虚无。我们龙虎山天师一脉还是要交到你的手上的。”张山河叹息道。
“师傅不要这样说，师傅你肯定会好起来的。不是有符咒和医疗吗？一定可以治好的。”吴峥激动的大声争辩着。
旁边的弟子急忙拦着他，吴峥甩开他的手就碰到了被子。
吴峥拍了拍被子，竟然是空的。
他猛然掀开被子，只见被子下张山河胸部以下已经完全不见了。
他错愕的睁大了眼睛，像是突然被抽掉了筋骨：
“谁？…到底是谁干的！”
一众弟子都哀伤的低下了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吴峥腾的站起来揪住一个弟子痛苦的大声吼叫着：“说！这是谁干的！”
年纪轻的小弟子强忍着泪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躺在床上的张山河费力的开口道：“小峥，小峥快来，听师傅安排几句话。为了等你回来我已经耗掉了所有的真元。别…浪费时间了。”
吴峥跪在床前握住张山河的手哽咽着：“师傅你说，我听着呢。”
张山河把枕头下的乌檀木盒子拿出来，递到吴峥耳朵手上：“这是咱们龙虎山正统天师的传承和法宝，都在里面了。还有些我早年探索过的地方，你都有用。”
吴峥用力的点着头道：“我都记住了，师傅。”
张山河轻轻拍了拍吴峥的肩膀，脸上泛起了一丝光亮，微笑的表情是吴峥见过最慈祥的笑意。但是他也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他老人家撑得很辛苦。
“好了，龙虎山一派就交到你手上了。从今以后你就是龙虎山的下一代掌门人，你一定要时刻提醒自己，更加的严格要。”张山河的声音越来小，到最后吴峥都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终于这个龙虎山天师道几百年的掌门人停止了说话，驾鹤西去了。
“师傅！”吴峥抱着张山河失声痛哭，屋子里的全部弟子齐齐跪下磕头。
“恭送掌门人。”
整个龙虎山似乎都在无声的哭泣，这个陪伴在它身边不知多少岁月的老天师也要西行仙游去了，龙虎山从此再无张山河。
一个弟子悲痛的将他拉开：“大师兄别哭了，小心泪水沾湿了师傅的衣服。”
龙虎山天师道的所有天师在大堂守灵，诵经声连绵数夜，彻夜不绝。
下葬的那天，龙虎山上停了雨。
血腥之气完全被洗去，如果不是这浓重哀伤的氛围，一眼看去几乎感受不到这里曾经经历过一场血劫。
林潇潇帮着道观里的一众弟子给死去的天师弟子殓尸。后山的墓地前整整齐齐排列着几百具或年轻或年迈的尸体，他们都随着张山河一同下葬。
纸钱洋洋洒洒，整个山丘便白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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