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三舅公连齐盛,一个不折不扣的铁公鸡。
视财如命是他的宗旨,一毛不拔是他的品德。
当年被陆家连累出资建造登仙台和炼丹房的时候,几乎等同于是抄了家。
可这才过去了多少年,连齐盛便东山再起,说里头半点猫腻没有陆西泠才不信。
连家大业大,又是商户之家,根本不用装的两袖清风,明面上摆着的好东西多了去了。
当年抄没家产的时候,哪有人会真的去看抄产清单上的内容呢,几处小的变动亦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连家人脑子灵光的很,不可能不给自己留退路。
想明白了这些,陆西泠觉得和古圣堂合作起来怕是更难了。
若没有陆家,连家怎么会一夜落败?他们现在不说恨极了陆家人,但老死不相往来想是有的。
总归是后来事,因着手头里还有其他活儿,晚些还要做饭送去侍郎府,陆西泠便接着回厨房捣鼓吃食去了。
堂屋里只剩下了豆芽和阿明大叔两个人叙旧。
阿明大叔是个热情的,可豆芽却不习惯和陌生人攀谈,食客例外,那是她的工作。
打听了几句阿妈的近况后,豆芽也放下了心思,找了个由头钻进了后院。
正在切腊肉的陆西泠看着小孩儿呆愣愣的走进来,还挺意外。
“怎么不多聊一会儿,前儿还说想家了。”
豆芽点头,“想是想了,不过现在听说阿妈过的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阿妈的新伴侣对阿妈很好,很照顾,且还少有的专一。”
“为了养活阿妈和两个弟弟妹妹还做起了乳酪生意,在部落中也算家喻户晓。”
“弟妹?”陆西泠扭过头。
“是阿妈后来生的,想来他们一家人应该过的很和乐。”豆芽抬头见陆西泠一双明眸望着自己,竟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我没事的,这种事在我们那稀松平常,这说明我阿妈过的好。”
“我也不希望阿妈余生都在惦记着我的好坏中活着,现在她有她的家,我也有我的家,我们还是亲人,今后还是会见面的,这样就很好。”
“那你不打算先回去看看吗?我可以给你放假。”
“要回去的,不过不是现在。”豆芽严肃道:“我若现在回去,他们会将我送去别人的帐篷的,那时候你就看不到我了。”
明白。
天下父母都一样。
见到孩子到了适婚年龄,就忍不住的想催婚。
豆芽嘿嘿一笑:“等我有了自己的伴侣再回去。”
陆西泠点头称是。
她是觉得挺好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就是不知道李婶能不能接受。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李婶回夫家多日了,到现在也没回来,不知在忙些什么。
然陆西泠此刻替别人操心,晚些就开始替自己操心了。
送走了豆芽的老乡,自家的亲眷就找上门了。
陆子晟褪下战甲,换上了一身便装站在悦泠酒肆的门口,他已经张望了许久,似是不敢相信这是他们陆家人开起来的酒楼。
陆西泠不知道他在门外站了多长时间,还是卖炊饼的婶子提醒她小心门口图谋不轨的壮汉,她这才发现了二叔。
将人领进后院的伞下落座。
三伏天里百姓们好养生,岁数大一些的,还有小娘子们都喝不惯冷饮。
于是,陆西泠便将一部分冷饮换做了小吊梨汤。
秋月梨削断尾巴做成可以开合的盖子,打开盖子,汤汁清澈见底,气味果香悠然,二三颗红枸杞漂在上面,让人一看就心情舒朗。
“二叔一点没变,还是那个面上扫去十层甲,胸中涤去数斗尘的大将军。”
陆子晟收回目光,轻笑道:“中郎将,小官罢了。
“那是二叔谦虚,凭二叔能耐,若非没有升迁之意,便是做骠骑大将军也使得。”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娘,净挑好听的说。”陆子晟笑意弯弯,更甚方才。
陆西泠极少和亲戚来往,一是宗亲们散落各处,只有家中祖母寿辰的时候才能见上一次。
二是她性格使然,不喜欢往亲戚堆里面凑热闹。
但不凑热闹,不代表她不记挂着父母宗亲,相反,胎穿而来,她早已与这个时代的亲人们血脉相连。
哪怕将近十年未见,再见自己的亲二叔,她心中仍旧有抑制不住的动容。
“二叔在秋南道可还得乐?”
陆子晟士族习惯,始终端正着身子,说话也是中气十足:“还是老样子,有饥来吃饭倦来眠。”
“小和贞呢?”陆子晟笑了笑,那些多年前对小辈们看似不存在的怜怀,如今上了年纪,也再也掩藏不住:“二叔瞧你在市井中也很得乐。”
别人都担心陆西泠受委屈,只有自家人才知道她不仅不委屈,还很欢畅,就像终于被放归在了湖泊的鱼儿一样。
陆西泠摸了摸鼻尖,落在陆子晟眼里讨巧的很。
“还是二叔火眼金睛,当年二叔教导我们要心作明珠,才能不染尘埃,才能不被世俗物欲所累,侄女如今让二叔失望了。”
她爱钱如命。
最是世大家族所不取。
谁曾想,一语毕,族中最严厉的二叔非但没有想着如何把她引上正途,教化成贵女模样,反而还将她夸上了天。
“和贞虽然是小娘子,却比许多郎君都强。”
“得意处水月,拂意时火莲,和贞懂得玉韫珠藏,光是这一点便已经胜却郎君们无数!”
“陆家的儿女就该这样!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都做的到不忘初心!”
她的初心就赚钱,随了她母家了。
陆子晟轻声叹息。
想起陆家的其他孩子,包括他的一对儿女,但凡能像和贞一样看得开,也不至于好些年才从陆氏破落的阴影里走出来。
“和愿,和景可还好?”
印象中的弟弟妹妹小时候最是喜欢缠着她,也最是听话,每回陆西泠逃课,都是弟弟捏着鼻子变音替她喊到。
陆子晟笑道:“和愿装的委实太假了,最后还弄巧成拙,害你留堂扫地。”
说起儿时趣事,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陆子晟看着如今恬淡自在的小侄女,再想起宫里那位,真是个冤家。
白二那个小子油嘴滑舌,最是个有主意的一个人,没想到在儿女之事上竟是个呆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