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程淼把手伸过去,竟接了那个写着自己名字的巨型泡沫牌。
她脸上的笑容一滞,抬眼看去,却正好对上魏辰光眼里漠然的神采。
他把累赘一扔,扭头便往外走去。
“走吧。”
惜字如金啊。
程淼挥了挥手里的牌子,望着魏辰光的背影,声音送入他的耳中。
“魏教授是你爸?那你不会没从柳西峰那里听说我是来干什么的吧?看样子你们父子关系不是很好呢……”
话音未落,便见方才还冷漠自持的男人风一样地冲了回来。
“不知道从哪里来招摇撞骗的骗子,你期望我对你有什么好脸色?”
“唔——”程淼抱臂,一只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道:“不论我今天来能不能治好魏教授,你也要记住,我是被你们盛情邀请而来的客、人。”
她特意在客人两字上发了重音,“堂堂教授的儿子,教养看来也不过如此?”
魏辰光几乎要挂不住脸了,若不是那张口罩挡住他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此时怕是早已经黑得堪比锅底了。
见他好半天没说话,程淼悠悠看了一眼手表,随后往身后的柱子上一靠。
“我的时间可是很紧迫的,你们父子间的关系是真不怎么样啊,向我服个软有这么难么?”
摆明了一副不服软,她就不走的无赖模样。
看得魏辰光气急败坏,但好歹还是收敛了那一身傲气,声音又低又快地道了一句“对不起”。
得亏程淼是灵修,否则还真不一定能听清这三个字,但她也不多追究了,把人逼急了可不行,于是她随意地把手向前一伸,递了个台阶。
“重新认识一下吧,程淼。”
这一次,魏辰光接住了程淼递出了台阶,满眼不情愿地握了握程淼的手,“魏辰光。”
两只手一触及分,程淼也状似不经意地在手里的泡沫牌上擦了擦,看得魏辰光又是脸色一黑。
一路上,互相看不对眼的两人自然一句话也没说。
直到魏辰光的车停在了一处外表相当豪华干净,地理位置也比较清幽的疗养院。
程淼下了车,环顾打量了一番后,得出这魏教授还挺有钱的。
魏辰光那一身品牌低调但昂贵的衣物就不说了,单看这疗养院的环境,以及内部来去医护的素养气质,就能看出来在这里住着价钱不低。
至少不是一个普通的大学教授能负担得起的。
家里基本都是请私人医生的程淼,自然很少来这种疗养院或是医院,因此打量的时间不免多了一些。
于是清晰地听到了一声来自身后的,轻蔑的嗤笑。
这个声音甚至还有些耳熟呢……
程淼无奈地转过头去,果然便是当时在骆马村,贬低她的那位女研究生。
旁边还跟着满脸尴尬的柳西峰,见程淼看过来,他连忙把那女生往身后一拉,冲着程淼连连道歉。
程淼都经历过魏辰光了,自然对魏教授身边这些人对她的看法心里有数。
因此她也没管那女生,转头看向几人面前的病房门,“里面就是魏教授了?给我说说情况吧。”
“好的好的。”柳西峰一步上前来,给程淼推开了房门。
一进去,程淼就被那病床上躺着的人吸引了目光,尤其是那如同怀胎十月的肚子!
魏教授正处于昏迷中,神情憔悴,即便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他的眉头都是紧紧凑在一起的,整整脸也都皱巴巴地缩在一起,仿佛正在经历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痛苦。
他正平躺在病床上,最令人惊讶的便是他那高高隆起的肚子,让四肢都显得瘦弱干柴。
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呼吸机……这一切都只能勉强维持着他的生命。
程淼正观察着,耳边响起柳西峰的讲解。
“老师他是在大约四个月前得病的,当时他刚结束一次科研考察回来,回程的路上就说自己肚子疼,可能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但是没想到,回来的当天晚上,我们正在聚餐,老师便突然倒在地上,手捂着肚子。我们当即便把他送到了校医院,但校医院什么都没检查出来,于是又送到了我们018最好的医院。”
“但不管医生怎么检查,都查不出任何病因,而且之后的几天,老师的肚子也一天比一天的大了起来。后面几个月我们便到处辗转,一直到了021号城市,可即便在这里,医生也无能为力,只能勉强用常规方法吊住老师的命。”
“那你是从什么人口中听说,我能治这种病的?”程淼对这一点更感兴趣。
毕竟不是任何一个灵修都能治病的,给柳西峰建议的人却只说了猎魔师,而没提灵医。
“是我们从医院转到这个疗养院的路上时,碰到的另一位病人家属,他在和我交流的时候,提了一句,但我也没想到真的能找到您。”
“他还在吗?”
“不在了。”柳西峰摇摇头,“一个月前,我回来后他和他妻子就转院了,也没留下联系方式。”
说到这里,他也有些遗憾。
程淼继而问道:“你们是去什么地方考察了,只有魏教授一人吗?和他同行的人都没事儿?”
这个问题似乎柳西峰已经在不断地奔波辗转中回答了很多遍了,脑子都不转地便一一答道:“当时我们是去098号城市,采集当地的土壤样品用于科学研究,只有我和老师以及学校另一个有相关研究的老师三”人一起。”
“来回路上,我们的吃穿用都是一样的,但……唯独老师变成了现在这样。”
程淼了然地点了点头,不再追问,准备让在场的人都暂时离开病房。
柳西峰知道她的身份,自然没有异议。
但魏辰光和那位女生便不肯了。
“不行!”
“我们凭什么出去,放你一个人在这里,你那些偏方要是把老师身体弄坏了怎么办!我必须要在这里看着你。”
柳西峰一把拉住女生的胳膊,压住怒气道:“贺雨饶!我们先出去,程姑娘不至于骗我们。”
“怎么不至于!她一个村里的农妇,什么世面都没见过,我都不知道师兄你是着了什么魔,非要把她请过来!”
从头到尾都异常冷漠的魏辰光在此时,也站了出来,把贺雨饶拉到自己身后。
“没错,柳师兄,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要请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给父亲治病,就算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至少我也要在场看着。”他说着,冷冷地瞥了一眼满脸看好戏神采的程淼。
“魏师兄……”贺雨饶娇羞地看了一眼被对方捏住的手腕,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如此精彩的一幕,看得程淼瞌睡都要出来了。
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随意道:“随便你们,只是一会儿场面可能不太好看,你们要是觉得受得住,就留下吧。”
“吐了,晕了,我概不负责哈。”
说罢,她便漫步来到病床前,一把掀开了魏教授身上盖着的被子。
因为肚子隆起的弧度太过夸张,而且每天都在变大,连孕妇穿的病服都已经盖不住他的身体了。
被高高撑起,圆润紧绷的肚皮就这般暴露在空气中。
上面,甚至还有紫黑色的血管,仿佛是一根根已经被自内部而来的压力撑断的神经,牢牢扒在肚皮上,显得狰狞可怖。
程淼吐出口气,手掌与肚皮相贴。
灵力视野中,果真出现了一团涌动着的黑色雾气。
无法判断妖魔所属的种类,但无疑这种妖魔以寄生作为繁衍生存的手段。
同时,她可以清晰地看到,魏教授身体中所有的养分都在率先完成供养妖魔的责任,剩下的,才会慢慢随着血液进行正常的人体代谢生长。
现实情况与程淼方才的推断差不多,但已经被妖魔折磨了四个月的魏教授,所需要的不仅仅是一针猛药。
程淼估计,她得在这里多留几天了。
脑海里迅速形成治疗方案,程淼随手从行李里拿出系统赠予的基础针灸包。
不急不缓地取出一根根银针,思索片刻之后,再看似随意地插在了魏教授的肚子上。
虽然看着漫不经心,但实际上每一根针都精准地落在了程淼所需要的部位,每落一针,视线中的黑色的雾气便会翻滚变化一阵。
程淼得等它冷静之后,才能思考决定下一针落在何方。
但这看着跟第一次下针的学徒似的行为,可让在场的两位对程淼本就充满了质疑的人越发提起了心。
要不是柳西峰尽力拦着两人,恐怕程淼现在已经被强制剥夺了“行医资格”。
但即便如此,她仍然被两人的语言骚扰弄得烦不胜烦。
终于,最后一根针被她送入了既定的位置。
此刻,魏教授的肚子上已经被插满了银针,接下来,便是灵医最关键的一步了。
需要程淼将灵气通过银针送入魏教授体内,而后银针所形成的阵型能够瞬间锁住其肚子内部的妖魔。
这一步,是最艰难的一步。
她不希望耳边再听到两个人叽喳吵闹的声音。
程淼揉了揉眉心,转过头去,神色认真,没有半点不耐烦或是与两人针锋相对。
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不容置疑,“病床上的人,一个是你的父亲,一个是你的老师,你们不信任我,情有可原。”
“但你们需要明白一个事实,那就是——现在除了我,你们找不到其他人能救他。”
“他再耽误下去,撑不下去是迟早的事。魏辰光,你自己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我把他医死了,你好歹有个可以怪罪埋怨的对象,他要是被你自己耽误死了,你找谁怪去?”
魏辰光脸色一青,可以说那张向来没太多表情的脸上,今天作的表情比过往十几年都多。
但到底是被程淼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一个消停了,程淼转头看向另一位不太安分的,“贺小姐,您是魏教授今年收的研究生吧。”
贺雨饶皱了皱眉,而后将下巴高高抬起,傲气道:“是又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果然是没经历过延毕的天之骄子呢,你才研一,我猜猜,你还在上课,研究内容也还没定呢是吧?”
“……”
此时的贺雨饶已经有些意识到程淼的意思了,她的表情逐渐变得有些不安起来,但还是硬着嘴,“关你什么事?!”
“你的事跟我确实没有关系,只是你现在干扰到我了,所以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看清一下现实。”
程淼说着,嘴角一翘,“现实就是,决定你能不能顺利毕业的老师现在就躺在这张床上,他要是醒不过来了,你猜你之后的结局是什么?”
“我猜是转到其他老师名下吧?那其他教授……对待你这个插班生,甚至还不是自己专业领域的学生……”
“嘶——”
程淼不嫌事大地吸了口气,“还是自己的亲学生看着更顺眼吧?”
“所以你有什么必要拦着我呢?毕竟魏教授能不能醒,说到底和你也没什么关系,就算他死了也怪不到你头上。你这么着急总不会是想当人家儿媳妇吧?嗯?”
“才,才不是!魏师兄……”
这话一出口,魏辰光立马就跟烫手山芋一样甩开了贺雨饶的手,看得程淼一乐。
她随后冲着病房门口一抬手臂,“请吧,各位。”
深吸了几口气后,魏辰光率先摔门离去,“你最好有点真本事!”
然后是贺雨饶捂着脸娇羞地离开,最后才是柳西峰满腹歉意地给她关上了门。
耳朵终于安静下来,程淼活动活动手指。
她看了一眼仍处于昏迷中的魏教授,“得罪了,魏教授。”
话音未落,雾白的灵气丝线便从她的十指轻盈地钻了出来。
几十条灵气丝线如同一根根纤细的菟丝子,缠绕上那尾部微微颤抖着的银针。
下一秒,灵气便顺着银针如迅雷一般深深地刺入体内!
魏教授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呻吟,但紧接着,一道绝不可能是人能发出的撕裂般的嚎叫声便皆有他口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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