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人,完全没有掩盖自己的声音。
此言一出,顿时现场热络的气氛便迅速冷却下来。
程淼也是将接下来的话一顿,看向出声的那边。
只见空地边缘处的一桌,桌上的菜基本没怎么动过,坐着的人也俱是一副不屑的表情。
方才出声那人,更是让程淼觉得有些眼熟。
直到陈三牛指着他骂道:“杨瓜娃,你在这儿说些啥呢?我们大小姐不计前嫌,你倒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歹了。”
“咋,那不是你求着喊我来的吗?不然你以为我会过来,吃你这些不知道喷了啥药的菜?”
“你们程家心黑,我可看不惯村里人被你骗得团团转。”
男人体格壮硕,满脸横肉,看着便是一副凶相。
此时,他满脸义愤填膺地说着话,一边抱着手臂站起来,抬脚便将他面前的桌子踢翻在地。
程淼终于想起来他是谁了,“杨八月是吧?”
她把话筒抛给一边的陈三牛,渐渐走近,“怎么,陈方寸那老家伙杀了人,进去了,你这是觉得是我的错?来故意找我麻烦了?”
这人便是之前程淼回村时,陈方寸带人来堵她时,最拥护他的村民之一。
包括他现在身边那一圈人,都是之前陈方寸培养起来的拥趸。
现在他们的主人走了,安分了个把月,又不知道吃了什么药,非要在村宴上找起麻烦来。
程淼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危险起来,“我可是仁慈地给了你们一次又一次的机会,你们是真看不懂?还是觉得我程淼好欺负?”
“我可没有找你麻烦的意思,但是你这些菜就是跟正常作物不一样!我外甥说了,就算是在007,都没有能长这么快的庄稼!你这些东西肯定是加了什么激素的,我可是为了乡亲们好!”
杨八月显然是有备而来的,还拉出了目前古泷区最大的农业种植基地——007作凭证。
007在农民们眼中,就如同天堂之于教徒,他们这么多年种植的作物没有哪一样不是从007里面流出来的。
因此杨八月的话一出,顿时人们便议论起来。
“是啊……要是城里早就出了这么好的种子,没道理咱们的菜还能卖出去啊。”
“价钱也没咋变来着。”
“不会真被喷了什么农药激素啥的了吧?”
……
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传入杨八月和程淼的耳中,使得杨八月愈加得意起来。
本就苦大仇深的眉眼此刻都舒展开了,得意洋洋地笑道:“而且你这堂堂程家的千金,大小姐!莫名其妙跑来我们这小山村里,大家伙就不觉得可疑?”
“说不定,就是她程淼还记着当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想要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把我们泉水村一锅端了!”
“就这,你们还敢吃这些东西?不知道是用了什么药,吃的多了说不定还会把你们变成怪物咯。”
他看着那些被他推翻在地上,在土里滚了好几圈的菜肴,嗤笑一声,一家踩在了上面。
“反正啊——我是不敢吃咯。”
程淼都要被他这清奇的角度气笑了,她的这些行为居然还会被人这样解读。
“我要是想复仇,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这么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和我说话?”
她歪了歪头,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但刹那间身上的灵气却骤然喷涌而出,如同一只被人从沉眠中惊醒的雄狮,一种近乎快要凝结成实质的威压笼罩住了这一方空间。
杨八月只觉得背部一凉,紧接着,便感觉背上好像突然被砸下了一块重若千斤的巨石!
“啊——”
他痛呼一声,双腿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双膝砸在柔软的泥土地里,竟压出了两个浅坑!
这超出常理的一幕,直接让所有人惊呼后退,完全不敢靠近程淼。
“我说了,我想报复你们,有成百上千种完全不费力的方法。”程淼悠悠靠近他,声音不大,却奇迹般地能清晰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中。
“我不能觉得泉水村山清水秀,来这里放松居住吗?我不能觉得这里人杰地灵,想让泉水村脱离贫苦吗?亦或是,你觉得我不能让自己的生活条件便得更好一点,顺便惠及乡邻吗?”
“你自己心胸狭窄,人品低劣,便可以往我身上泼脏水?我是从什么地方给了你可以这样做的错觉?”
“嗯?”
程淼懒洋洋地拖出一个钩子似的尾音,一脚将杨八月的头踩了下去。
许是无心,或是有意。
他的头正好埋在那一摊菜肴狼藉之上。
唯有这时,周围看热闹的人们才陡然回忆起来,眼前这个从来温和随意的女人,可不是什么亲切好相与的邻家姑娘,她是正儿八经的首富之女!
也是真正将便利与富裕带给他们泉水村的人!
“既然你这么看不上我的东西,我也就不逼你了,只是浪费粮食终究是不太好的行为,谁做错了事,谁来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你说对吗?”
“唔噜呜奇……”脚下的人头传来混沌的声音。
程淼笑了笑,“你说什么?你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是吗?”
“哦~你要吃掉地上的东西啊。”
“真乖——”她抬起脚,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
终于解放自由的男人,站起来就想挥拳打向程淼,脸上沾满了黏糊糊的汤汁,看得程淼眉头一皱。
面对带着拳风挥来的拳头,程淼不屑一顾。
抬脚,蹬出。
甚至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见杨八月飞了出去,呈抛物线撞在了路边一棵松树上。
程淼转头看向陈三牛,此时这位新上任的小村长已经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cascoo.net
他满脸惴惴,根本不敢如平常一般谄媚地凑上来。
“陈三牛。”
“到!”
“盯着杨八月把他浪费的东西都吞进去,这件小事都做不好的话,你这个村长也就别再当了。”
“是!!”
陈三牛顿时胸脯一挺,推着匆匆赶过来的王狗蛋两人一起冲过去就把杨八月绑在了树上。
然后程淼环视了周围一圈,除了何婶和骆胡子,几乎没人敢和她对视。
她吐出口气,转身离开此处。
只有语气淡淡的一句话,在空气中渐渐散开,“想继续种的人,自己去找陈三牛登记,其他的……随你们便。”
她说完,便彻底离开了此地,骆胡子见此,也连忙拍拍屁股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骆胡子木讷讷地跟在程淼屁股后面。
过了没一会儿,只听“咻——”的一声,一道金色的焰火自背后冲上天际,而后爆炸开来。
程淼回首驻足观看。
一道道五彩斑斓的烟花冲上夜空,炸开成为转瞬即逝的灰烬。
程淼算算时间,也很多年没有亲眼见过烟花了。
当年从泉水村回了家,城市里从未放过烟花,而在泉水村的日子,每年过年时村里倒还会买两三箱,全村人一起看。
那是当年那段充斥着噩梦的记忆中,唯一还算鲜艳美好的记忆了。
当最后一蓬金色的烟花炸开,虫鸣便回归了耳畔。
程淼转头,继续往家走,但那股压迫的感觉却也跟着烟花一并消失了。
骆胡子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快走了几步,木木地道:“老师的菜,是好的。”
“当然。”程淼头也不回地道。
她当然知道其中原因,也知道村民对她有所怀疑是应该的,但真正让她感到恼怒与泄气的——
是哪怕她程淼回来之后为村里做了那么多实事,但当挑拨来临之时,他们的脑子与良心似乎都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既然信任是如此的薄弱,那么她也只需要帮扶信任她的人便好。
她转头把这件事抛到脑后,话题跳跃到骆胡子身上。
“明天起我要出差几天,到时候你便按照此前我交代你的事情做好,其余的时间就去何婶家和她学认字就好。”
“好的,老师。”
骆胡子乖巧地点头,跟在程淼的背后,脸上露出憨傻的笑容,似乎在为即将接触到的新事物而感到由衷的开心。
……
程淼很早便起了床,莲花县没有机场,她得回018市赶飞机。
本来是想安排直升飞机过来的,但程淼想了想,也有一个多月没见父母了。
顺便回去看看二老,问问灵蔬灵谷的味道。
再再顺便,去探望一番正被父亲调教着,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哥哥。
只是没想到,等她回了程氏祖宅,也就是她上学时常住的位于018市中心的四合院。
却扑了个空。
一直在祖宅打理照顾的莫管家亲切地将她迎进门里,“小姐,老爷夫人一月前便回了中心城,您寄过来的包裹我也重新打包后转寄了出去。”
“那018这边的事已经结束了?”
“还没有,不过少爷单独留了下来,老爷说为了锻炼少爷的能力,特意给了他一位非常具有专业素养的秘书,帮助他将这边的事务收尾。”
程淼了然地点头道:“我知道了,难怪他这些天老是抱怨呢,爸爸又把席秘书给他了吧。”
莫管家淡笑不语。
“哥哥人呢?”
“少爷三天前刚刚前往069号城市出差,预计明天才会回来。小姐这次要小住一段时间吗?”
程淼连连摇头,从车里取出一包灵蔬灵谷,交给莫管家,“不用了,我一会儿也要赶飞机,既然爸妈不在,这些东西正好给莫叔你们尝尝吧。”
她说着,鼻子一翘,骄傲地说道:“这可是我亲手种出来的好东西,你们一定要吃呀,可不能全让哥哥那个猪头全吃了!”
莫管家在程家几十年,可以说看着程家这小一代长大的。
闻言,他笑眯眯地接过礼包,眼角眉间的皱纹都透露出欣慰喜悦的情绪、
“小姐放心。”
“对了,老爷临走前,给您留了一件礼物,让您回家的时候才能拿,我这就给您拿来。”
程淼接过那个被包装得华丽俗气的礼物盒便离开了祖宅。
直到上了飞机,她才有空将这礼物拆了。
本以为又是爸爸的恶趣味,是一些他自己设计的稀奇古怪的首饰,因为自己都嫌丑不好意思送给妈妈,于是交给女儿销毁。
但没想到这一次,里面竟然是一个模样简朴大气的黑色玉镯。
其上灵气四溢,上手质感微凉,凑近了看,里面似乎还有些星星点点的灵气微粒。
盒子底部放了一张纸条,是父亲给她留的使用指南。
这是一件四星灵器,名为千丝玉镯。
玉镯内部存储有上千米的特殊丝线,纤细坚韧,削铁如泥。
同时,玉镯还是一个拥有十立方米移动空间的空间手镯,可以直接存放妖魔的残躯。
有了它就无须再用猎魔师公会售卖的冰玉盒了。
程淼将千丝玉镯戴到手腕上,左看右看,不胜欢喜。
这可代表着父亲对她来自行动上的支持,纪念意义远比其本身的价值高多了。
而且……这千丝玉镯似乎连阿飞都很是喜欢。
她刚戴上,阿飞便从另一只手的手腕缓缓游弋到了玉镯上,紧紧贴着玉镯,一黑一白缠了程淼的手腕两圈。
幸好阿飞的翅膀平日里是收起来的,而且它本身的躯体便十分精致小巧,这么看上去,倒也不显得沉重突兀。
在飞机上,程淼也无法实验灵器,只好下了飞机再找机会实验调教。
却没想到刚一下飞机,她便在接机口看到了一个举着个不容忽视的大牌子的人。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身高足有一米八还高,带着黑色的鸭舌帽和口罩,可以说从头武装到脚了,但仍然让人看出来,这是个帅哥。
他百无聊赖地站在接机口,目光并没有如身旁接机的人一样到处搜寻着目标,唯有手上的大牌子上用最大字号加粗写着程淼两个字。
似乎笃定了,他要接的人一定会看到他的。
事实确实如此,程淼低头玩儿着手机呢,都用余光瞟到了自己的名字。
说实话,程淼是不想靠近的。
她脚步悄无声息地靠近了男人,“您好,接人吗?”
靠着墙的男人一下站直了身体,鸭舌帽之下一双清冷的双眼着实惊艳了程淼一把。
“你就是程淼?我叫魏辰光,柳师兄让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