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秦一生将笔放回,也不管自己手黑不黑,看了看一副,没舍得用身上的衣服擦,便叫来了一盆水,在其中洗着手,等待着墨干。
他也没有题字,只不过他莫名的想到了前世的一则趣味野史。
郑板桥做为扬州八怪之一,自然有其道理,毕竟人家画技了得。
只是民间流传郑板桥不为乾隆作画,为什么呢?因为他画的是好画,乾隆做的诗却是狗屎,还有事没事喜欢在画上盖个戳。
郑燮有没有为乾隆做过画秦一生不得而知,毕竟史料记载郑板桥在乾隆年间去世,但乾隆写诗的确有一脚。
想到这里,秦一生也摇了摇头笑了起来,哪怕前世的野史再怎么有意思,他也回不去。
收拾了一下心情,秦一生便问笔先生。
“现在再看,觉得自己是什么呢?笔?还是人?”
“都不是,却又都是。”
“那不就得了?”秦一生反问道,“你自己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么?不管是本相还是人相,你都是你自己,不是别人。”
“是啊,哈哈。”笔先生哈哈笑了起来。
甭管是人还是妖精,自己始终都是自己,知道这一点不就好了?知道是自己是自己那不就得了?还要咋地?
虽然这并非是什么真知灼见,可好歹也算是一份答案,秦一生又何尝不是借此来说出自己心中的答案呢?
这又不是考试有标准答案,这是人的一生都会遇到问题,人的一生也总会得到答案,尽管答案没有对错,只有结果好坏,可也未尝不算是答案。
哲学,也是一种提出问题再去得到答案的学科。
秦一生认为,哲学并非是吃饱了撑的闲的没事干去研究的学科,哲学的确有存在的必要,因为不管是哲学还是此界的修炼都一样,都是自我向内探求的一种手段。
换言之,哲学是一种修炼心境的学科。
念及于此,秦一生觉得心中又积攒了不少的感悟,这些感悟在慢慢地反刍,而后消化,而后会化作智慧,最后转变为神通。
“我悟了,我的确已经踏上了另一条前所未有的道。”他心中泛起明悟。
那边笔先生看到秦一生若有所思,便也没有打扰,只是欣赏着画作,越看便越是见猎心喜,爱不释手。
“真是一副好画啊。”他轻轻哈气,想要吹干墨痕,可是却又怕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将未干的墨痕吹偏,破坏整幅画的完整结构。
所以他只能小心翼翼。
过了片刻,画也快干了,秦一生也才回过神来,笔先生见状,开口问道。
“不过秦公子,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解答。”
秦一生点了点头:“请说。”
“我看秦公子您身具不凡,能够看穿我之本相,可我细细感知,却发现了您毫无修为,您不害怕我么。”笔先生问着秦一生,也在从秦一生的脸上找害怕的表情,但显然他没有找到。
“害怕么?为什么要怕呢?你让我画你,可你只看到了我画出来的你之本相,却没有注意到这一副大好河山中的隐藏迹象,你再仔细看看这一副大好河山,看看其中有什么被你遗漏的吧。”秦一生轻轻笑了笑。
笔先生闻言,便又伏案观察,细致入微。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您这构思可真是精巧啊,我单以为您只画了山河,却没注意到山间走兽,花鸟虫鱼,还有这一串串脚印,虽无人,但却在意境上构成了人的形象。”
他惊喜道,可是随后又反应了过来。
“只是,这一副大好河山和我有什么关系?”笔先生面露不解。
秦一生点了点自己的双眼:“我这双眼睛,有些神异,不单单看穿了你的本相,更是窥探到了你的内心,一个完整的生灵可不单单自有外在,还有内在的啊。”
说到这,秦一生指了指这锦绣河山。
“我看到了你的【内在】,你心中有锦绣河山,还有···芸芸众生。”
说到此,秦一生顿了顿,随后又道。
“心中有锦绣河山和芸芸众生的妖,只是种族有所不同,就该害怕么?”
笔先生听闻,心中欣赏,又升起了敬佩之情,秦一生心中格局比他想象中要来的更加大。
修炼界中各个属类种族之间的关系很复杂,只能说目前大家都知晓了人道倾颓的消息,虽然还没有爆发大巨变,可互相之间的摩擦也已经愈演愈烈了。
不管是人还是妖,总归属于有情众生,虽然种族不同,可总会有部分群体具有相似性。
人有好人坏人,妖也有良善邪恶,当然,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单纯以好坏论有失公允,因此世界是一种复杂的灰,哪怕放在修炼界也一样。
而不论人还是其他族类,道理其实都是共通的。
只不过笔先生这么多年也没少见对于妖有憎恨仇怨情感之人,而某些人则有着极端的心态,他们认为是妖全为恶,是妖便要杀,
妖也有部分一样,认为人都该死,又或者把人当吃食增进道行。
像秦一生这般格局的倒是少有。
不由得又对秦一生升起了几分钦佩。
“秦公子,你这个朋友我毕诗画交定了,唉,若是能早一点遇见你就好了,早一点遇见你,吾道便能不孤了啊,你知道么?我其实有一个梦想,那就是人妖之间能够和平共处,和谐相处,只是,太难了。”笔先生似乎打开了话匣子,说着掏心窝子的话。
秦一生略加思索,给笔先生灌起了鸡汤来:“现在认识也不晚,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可知音难觅,能够遇见志趣相投的朋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于梦想,如果你认为这个梦想是你这一辈子该走的路,那就坚持下去,指不定哪天就能成了,就算你走不下去了而不去走,也不会有人怪你,虽然那个时候不是成功者,但作为先行者,总是能够为后来者蹚出一条道路来。”
“嗯。”笔先生点头称是,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深入交流,只觉得秦一生这一番话说的很有水准,且又不失深度,更难得的是秦一生真诚,并没有敷衍了事。
所以笔先生认为还是别用这件事来烦扰这位刚认识的新朋友比较好。
于是他便又细细观察起了画来,可笔先生内心却有股子难明的叹惋。
“唉。”他长叹一口气,好似胸中有所郁结不得吐露一般。
秦一生见状便问:“笔先生何故叹气?”
“我叹息的是此等好画,只有我自己欣赏,太过于埋没秦弟你这一身才华了啊。”笔先生所言,居然有些为秦一生鸣不平。
但短短一点时间,秦一生和笔先生已经称兄道弟了起来。
但见秦大公子轻笑,摇了摇头:“笔兄多虑了,你要说这画没有欣赏者,我看不然。”
“哦?秦弟有何见解?”笔先生问道。
秦一生又答,翻掌挥动:“我这画不是还有其他的笔兄欣赏了么?”
笔先生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后哈哈大笑。
笑完之后,笔先生连连点头,更是手中直接呈现出了一杆竹笔来。
“妙人啊妙人,来来来,秦弟,我这有一物你可要收好,我看你没点修为,以后万一遇到什么不怀好意的家伙,可就不妙了,你且拿好我这本相毫毛留作护身吧。”
笔先生这般说着,丝毫不心疼的就从白毫当中拔出了一根,而后便郑重交给了秦一生。
他刚准备说话,眉头一皱,随后便道:“秦弟,我还有些事,先行离去,以后有机会再见,为兄定要请你好好喝一顿。”
秦一生拱手施礼:“山高路远,笔仙且注意安全,咱们山水有相逢,有缘再见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好好好,好一个‘美事’,哈哈,今天真是心情愉悦,哪怕是遇见了破事也感觉没那么糟心了啊哈哈。”笔先生畅快大笑,便准备离开,
只不过临行前他再三叮嘱秦一生千万别弄丢了他的本相毫毛。
之后才匆匆离开。
秦一生则是捏着毫毛,珍而重之的将其放入实相画卷当中。
“礼轻情意重,何况这份礼,大到又能生成一份神通呢?”
他想到此处,便抱拳拱手,向着笔先生离去的方向朗声喊道,微微躬身。
“笔友!多谢!”
简单四字,却是难能可贵的情谊。
尽管这一人一妖认识还不超过一天。
可有的时候相性就是如此奇怪,明明才认识却能一见如故也大有例子。
而那笔先生似乎也听见了秦一生的谢意。
也好似展露了什么法术。
秦一生抬头望去。
但见天际丛云似为墨,以天为纸张,写下四行字。
字迹遒劲苍翠好似千磨万击还坚劲的青竹。
“赠画之情没齿难忘,
何须多言一声多谢?
笔友一词甚是有趣,
以后或可共写小说。”
四行字没有押韵,但挺整齐的。
秦一生失笑想到。
“我这笔友不会有强迫症吧?不过能够一起写小说么?”
能够遇到这样一个笔友,那还真是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