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二人赶往兰若寺,孟龙潭便指向了西壁:“看!那个人是不是孝廉?”
秦一生循着他的手指向望去,定睛一看,果不其然,朱孝廉正在壁画当中蒙着眼睛,和一群美人嬉戏着,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抓到你你就要跟我嘿嘿嘿”一样嘿嘿嘿的咧着嘴笑。
“我是真的服了。”秦一生忙做执笔状,在西壁上添了一道洞开的大门。
“龙潭你在这等我,我去把他揪出来。”他边说着边回头,孟龙潭却已经不见,仅仅在东壁上留下了自身的画像。
连环画一般,美娇娘依偎在孟龙潭的身边,将他领到了床榻上,而后合拢了床帘,翻云覆雨了起来。
“他妈的你们两个真的是让我不省心啊。”秦一生刚想先把孟龙潭揪出来,眼角余光就瞥见那西壁上的画面发生了异变。
蒙着眼的朱孝廉,并未发现身边的美女们面色陡然狰狞,死相各不相同,身着血衣,爪牙显露后不怀好意的看着朱孝廉,明明只是壁画,可却惟妙惟肖,就连眼神也无比骇人。
秦一生刚准备从门中进入画壁,那画中的骇人女鬼们就齐齐转头,瞪向了秦一生。
目光森然,似乎在警告着秦一生不要多管闲事。
可秦一生不为所动,直接突入门户当中。
身后,锦娘手脚皆有血迹,衣物也有所破损,看起来是摔倒了,正跌跌撞撞的跑来,看到秦一生进入画壁以后,目露呆滞,但瞧见了画壁中朱孝廉的画像与那些女鬼们后就将一切串联了起来。
她咬着牙,心一横下又加快了速度,也突入了门扉当中,进入了画壁里。
本就清幽寂静的兰若寺,又重归于寂静当中。
仅有画壁无声的显露着其中的一切发展。
可这一幕却也并无外人所见。
在那画中世界里,朱孝廉还未察觉自己身陷虎口之中。
“嘿嘿嘿,小娘子们,你们在哪里呢?”他还没有把蒙眼布解下。
“公子,我们在这里呢。”“公子别听她瞎说,我们在你身后呢。”“公子不应该先抓我么?”···
一众各不相同却又令人抓耳挠心血脉贲张的女声从各个方向传来。
朱孝廉摇了摇头:“真是拿你们没办法,如此作弄于我,等我抓到你们以后定要让你们尝尝我的厉害。”
他嘴上说着,可实际却偷偷将蒙眼布掀开来些许。
画中女鬼们也发现了朱孝廉的小动作,从那骇人之模样重又转变为了千娇百媚。
他假模假样的趔趄着,恍惚间听到了一声鹤鸣,但他没有在意,只是欣喜之下的往前一扑,便往下一勾,搂到了一个触感不对的屁股。
这屁股···怎么这么小?算了管他的,别的地方大就行了。
他刚想上下其手的摸着,就发现脸上被打了一拳,吃痛一声往后倒去。
“你别在这里发癫,男的你也摸?”秦一生没好气的又给了朱孝廉一脚。
“一生?你又来了?”朱孝廉一把将蒙眼布扯下,脸上的热情突然消退,“不对,你不会是那个仙人吧?”
“什么仙人,我是秦一生,我是来救你出去的,快点跟我出去,这些画中女鬼对你图谋不轨。”秦一生催促着朱孝廉。
听着不是仙人,朱孝廉又嬉皮笑脸了起来,他凑到秦一生的身边,勾肩搭背,低声对秦一生说了起来。
“你在说什么啊一生?这里可是梦啊,能做这么一场梦,那可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你是不是也发现兰若寺有这般旖旎绮丽的不凡神效,所以也跟过来了?我跟你说这几天白天我天天都来这里呢。”他自作聪明的为秦一生介绍着,接着又贼眉鼠眼的笑道,“我本来还想喊你们的,但想一想还是要先摸清楚,免得有危险。”
秦一生看着朱孝廉,又看了看那些女鬼们,女鬼们含笑看着二人,不发一语,只是五指不断勾动着,像是演练开膛破腹剖心剜肝的动作。
他叹了口气:“我该说你讲义气还是该说你色欲熏心还是该说你胆子太大了?”
“嘿,那当然是应该说我讲义气啊。”朱孝廉拍着秦一生的肩膀,“来一起玩玩呗?傻愣着干什么?”
秦一生摇着头,拽住了准备投入莺莺燕燕怀抱的朱孝廉。
“一生你在干什么?”朱孝廉不解问道。
秦一生没回答,只是扫视了一圈画中女鬼,朗声道:“别装了,该变回原样的就变回原样吧。”
说到此,秦一生便做执笔状。
“嘿,就等公子您这句话呢。”带头的女子笑着,便拽着头发,扯下了头。
脖颈上碗大的伤口还喷着血,染红了一身红裙,她捧着头,领着其他纷纷化为死相的女鬼们近前来。
“公子您瞧我们美么?”她们一齐发问,也将秦一生和朱孝廉围拢了起来。
朱孝廉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傻了眼,半天没回神,更是将要晕倒,不过秦一生扇了朱孝廉一巴掌,朱孝廉才险险没有倒地不起。
“怎么会?我的美人们怎么会变成这样?秦一生你做了什么啊?”他想揪住秦一生的衣领质问。
可还未实施就被秦一生又一拳打倒在地,打完以后他吃痛的甩了甩手,压下痛感以后才正眼瞧着这漫山遍野的女鬼们。
“你们问我你们美不美?我的评价是不如〇神。”
秦一生说完,便做大笔一挥状,写意的泼墨而出,大罗洞观也一并开启,不断观着这画中世界。
无边的水墨一如排山倒海,携着滔天之势涌来,不消片刻,这漫山遍野的女鬼们就被水墨同化,再无踪迹。
他拽着地上的朱孝廉,一下没有拽起来,就直接画了匹马,骑上马以后拖着朱孝廉就往前冲,他还记得那扇门在哪里。
只是马儿还未跑远,地下就伸出了一只只雪白柔夷,拽住了马腿,
秦一生见状不妙,连忙下笔画出一只两只巨鹰,巨鹰双爪钳住秦一生肩膀,也钳住了朱孝廉的腰身,带着二人飞起。
从低空可见,马儿惊慌,唏律律的叫着,却还是被拌倒,接着一个个的美人从地里长出,摁着马身站起。
“两位公子别走啊,这里可以心想事成,何必着急离开,回到那丝毫无法满足你们的现实里呢?”一茬茬的美人头攒动,像是风吹麦浪。
也前仆后继的扑向空中的二人。
美人们人山人海,也掀起了海啸,只是海啸正中是穿着各色衣物的女子,不同颜色搭配之间,居然在此人海浪潮中化作了一副美人面孔。
美人张开樱桃小口,想要将二人联通巨鹰一同吞入口中。
“一生,你没听见么?!这里可以心想事成啊!!何必回到现实里啊!”朱孝廉满脸痴迷,“如此多的美人儿,你就忍心离开么?!”
“美人也得首先是个人啊!”秦一生骂着,又画出了一道水墨浪潮抵御着美人海浪。
但水墨浸入,却仅仅只是抹黑美人浪潮,并未消弭。
“居然没有用了么?”他虽心惊,可还是维持着理智与冷静。
他看出了朱孝廉已经沉迷此间,不然面对这幅场景也不会只是痴迷,或者说,这个画中世界是因为朱孝廉的心中所思所想而变得更加“真实”。
真实到,以至于自己的实相画技都无法撼动。
“那位公子心中也想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何不留下那位公子,让他陪我们好好在这里享受呢?”美人浪潮似乎想要动摇秦一生。
“是啊,一生,你把我留下来吧,我不想回去了。”朱孝廉嘿嘿嘿的笑着。
而后两只苍鹰便被一双大手抓住,这大手也是由无数女子结合而化成,五指发力,捏碎了巨鹰,巨鹰也被捏爆成为了墨水,滴滴洒落。
二人从空中跌落,可却又被大手所捧住。
女人们像是西子捧心一般,想将朱孝廉揉进心口。
但两道墨色刀痕斩过,一者灰白,一者黑红,两道水墨刀痕切断了手臂,只是二人也跌落。
秦一生眼疾手快的揪住了朱孝廉的衣领,一把扯过,画出了一条索道,带着朱孝廉滑向地面。
刚落地,秦一生就殴打起了朱孝廉的脸:“醒一醒朱孝廉!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
“你烦不烦啊!!!”朱孝廉一把打开了秦一生的手,“我管这里是不是真实啊!我自己在这里过得爽不就行了吗!你是我爹啊你管得着我吗?!”
秦一生眼睛微眯:“我不是你爹,但是你妻子还在为你而担忧,如果你一直沉沦在这里,你的爹娘也会一直为你担忧。”
秦一生说着,又泼洒出几道水墨,抵御着重新聚合而成的巨大手臂。
“我···”朱孝廉听到此处,心中动摇了起来。
而后锦娘也惊慌失措,可眼神坚定的自远处跑来。
“相公!快走!”她哭喊着跑到了朱孝廉的身边,拽着朱孝廉,想要把朱孝廉拽走。
秦一生刚想问锦娘什么时候来的,可此刻却不由分心。
“我不想走!”朱孝廉一把推开了锦娘,“让我回去看你个死人脸么?!”
锦娘被推倒在地上,衣服上也沾上了脏污,额头也磕碰出了血痕。
“够了!朱孝廉!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秦一生没忍住。
“我说的是什么话?你干嘛不想想看我为什么想要留在这里?!”朱孝廉捂着脑袋痛苦的吼叫道。
“那你就想让孩子没有爹了么?”锦娘流泪的质问着朱孝廉。
“孩子···”朱孝廉的眼神稍微恢复了一线清明。
“你出去拈花惹草,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我知道你对我不满意,可我该你的么?朱孝廉,你扪心自问,我嫁到你们家以后有哪点做的不够?又有哪点对不起你了?我就活该了么?”锦娘声泪俱下,“算了,和你说这些没必要,我也不想在将就了。”
而那些美人们也迟滞了片刻,大罗洞观看穿了画中幻境的些许微小变动。
那是画中的不和谐,应该是锦娘的话触动了朱孝廉的内心,现在的朱孝廉
随后秦一生便泼墨挥毫,将这一份不和谐无限放大。
秦一生再现了红颜易老之相,美人们全部年老色衰,一个个老妪也全然落下,那聚合而成的美人也发出哀嚎,最终被秦一生化成了一抔黄土。
也正是秦一生以实相画技击穿因朱孝廉之心而生的实相图,此刻的朱孝廉也摆脱了对于实相图的沉迷。
尽管摆脱了,可他对于自己刚刚的失态没有半点遗忘。
他愧疚而又小心翼翼的询问道:“我有孩子了?”
“是,我有身孕了,我还想找时间告诉你,可你一直不肯和我说话,就因为我欠缺风情是么?”锦娘哀婉起身,可片刻后决绝道,“罢了,既然你想留在这,那我也就不阻止你了,大不了我一个人带孩子。”
说罢,锦娘抹了抹眼泪看向了秦一生:“劳烦秦公子送我出去。”
秦一生点头,便又画出了一道脱离的门扉。
锦娘转身便走。
“一生,我···”朱孝廉求助的眼神望向了秦一生。
“你自己惹得烂摊子,你自己解决,我的建议是放手给她幸福,不过现在我要先把你们送出去,然后去救龙潭。”秦一生还憋着一肚子火,说话也不客气。
“什么?龙潭也进来了?”朱孝廉一脸愧疚,“对不起,一生,我···”
秦一生踹了朱孝廉一脚:“别逼逼了,对不起有用的话要捕快干什么。”
把朱孝廉踹出去以后,自己也跟着出去了。
“嫂子,起码现在我还要喊你嫂子,你和孝廉先回去,我得去把龙潭也带出来。”秦一生看向锦娘,接着又看向了朱孝廉。
“这里等会或许会危险,快带着锦娘下山吧,真的担心我就去喊我的弟弟妹妹来帮我,好了,话不多说,我先去了。”
他说完,又在孟龙潭的东壁上开了一扇门,接着便投身而入。
朱孝廉如梦方醒连连点头:“锦娘,我们走吧。”
他回头看去,锦娘早已不见踪迹。
他追悔莫及,追了出去。
庙中,壁画攒动,重归天女散花。
仅仅只留下了东壁。
孟龙潭正在那画中享受荣华富贵,齐人之福。
而那秦一生则乘着白鹤,迎风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