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具梁外号叫二傻,但是其实他并不傻,也不是家里老二。胡同口刘大爷的儿子是真的傻,人称大傻,所以大家管罗具梁叫二傻。
罗具梁身高一米七三,长得看起来有点瘦,但是他从小就有一身的蛮力。十岁的时候就能一只手拎起来一袋子面,爷爷说他是李元霸转世。
周边几条街的大小孩子都知道罗家二傻子劲大的很。大家一起玩游戏的时候,他总是把对方的玻璃球打碎,踢皮球会把皮球踢破,打沙包会把小朋友打哭,玩游戏机会把手柄掰成两半,这就导致没人愿意跟他玩。
罗具梁不但劲大,吃的也多,还饿的快。娘死的早,爹一个人养活一家人,家里条件不太好,他就总是吃不饱。他一饿就容易走神,看起来呆头呆脑,这就是大家叫他二傻的原因。
开始的时候他不喜欢这个外号,别人叫他他就装作没听见,不搭理人家,这样就会显得更加呆,人家就以为他真的有点傻。这就造成了一个死循环,他越是不答应大家越是会叫他二傻,最后所有人都叫他二傻,他无可奈何也就认命了。
爹死了之后,爷爷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没多久就卧病在床,他也不想给二叔打电话,家里那几千块钱很快就花完了。
罗具梁不再去上学,跑去工地上打工,具体工作是:搬砖,扛水泥,筛沙子等等,俗称力工。
罗具梁早就觉得自己跟正常人有点不一样,比如他对“累”、“疲惫”这样的词很不理解,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他只会感觉到饿,只要让他吃饱了,他就能一直干活。
于是在南环路的工地上,就经常能看到这样的景象:远远看去,五袋水泥整整齐齐的摞在一个瘦小年轻人的肩膀上,年轻人双手平伸保持平衡,连腰都不弯,好像杂技演员在表演顶碗,轻轻松松跑的飞快,旁边还不时有干活的工人叫好。这年轻人就是罗具梁,他来之前,工地上最壮的汉子才扛四袋水泥。
这其实还是他收着劲干的,他自己偷偷试过,扛上十袋水泥都没有问题,再多的话就会摞不住掉下来。但是这已经超过人类负重的世界纪录了,所以他不敢让别人知道,怕被人家捉去关起来研究。
工头看他年纪小,干活又卖力,就让他去绑钢筋,虽然这活也挺累,但是挣的钱多一点。罗具梁干了两天,不喜欢这个活,因为他总是一不小心把铁丝拧断,就又跑去扛水泥了。
罗具梁能干,又勤快——因为偷懒对他来说没有意义,这就导致包工头非常喜欢他,也导致他比那些二三十岁的精壮汉子挣的钱还多。
但是他挣得再多也没有医院要的多,又过两个月,爷爷也走了。
二叔回来张罗着给爷爷办理了丧事,收的份子钱他都拿走了,只给罗具梁留了五百块钱,说二傻你太小,别去扛水泥了,等回头我给你找个工作。
家里只剩下了罗具梁一个人,他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功课都忘记了,估计自己考不上大学,也不想去上学了,无所事事,就又跑去工地上扛水泥。
又过了几个月,二叔再次回来了,说要带他出去打工挣钱。
当时罗具梁在院子里洗衣服,一声不吭,二叔就站在他身后喋喋不休。
二叔:“那边工资最少六七千!”
罗具梁心想:我上个月工资八千。
二叔:“那边吃饭管饱!馍随便吃!”
罗具梁心想:工地也管饱,馍也是随便吃。
二叔:“矿上每个礼拜还休息一天,到时候挣了钱,我带你回城里来玩,我带你去按摩,还有推油......”
“咔嚓”一声,罗具梁把搓衣板按成了两截,他回头说道:“好,我去。”
二叔:“......”
其实罗具梁心里一直都有怀疑,爹的性子他最了解,爹一辈子本本分分,做事从来一丝不苟,骑自行车连个红灯都没闯过,怎么可能去违反安全生产条例?而且人死了,二叔只拿回来五千块钱,这太不合理,他怀疑爹的死另有隐情。
这事一直在他心里藏着,听到二叔说去矿上,立刻又想了起来,就想亲自到爹死的地方去看一看,亲自去找人问一问爹到底是咋死的。
罗具梁来到这个矿上已经快两个月了,他偷偷问了工友,这里没人认识罗节祥,而且二叔也是过完年才来这里上班的,说明爹不是在这个矿出的事。他也问了,工人出事故死掉的话,赔偿金最少都有五六万,多的能有十多万,金额的多少取决于死者家属会不会闹。
直到今天......
罗具梁抹了一把眼泪,站了起来,怪不得当初二叔非要带他来煤矿干活,看来爹很有可能是被二叔害死的,他要去找到二叔问个明白。
回到宿舍,二叔不在。
现在是午休时间,宿舍只有仨人在斗地主。二叔的衣服乱七八糟的扔了一地,罗具梁翻了一下,二叔的包也不见了。
他就问那三个工友:“钱叔,李叔,我二叔去哪儿了?”
斗地主的仨人一听,都哈哈大笑起来,老钱说:“哈哈!你二叔想当许仙,跟蛇亲嘴,结果被毒蛇咬了嘴唇,刚才急着跑回城里去看病了!哈哈哈哈!”
罗具梁赶忙一路跑到煤矿大门口,没追到人。向公路上张望了一下,想了想,又跑回宿舍洗了洗脸,换身干净衣服,跑去了前面行政楼。
一路到了财务室,一个烫着大波浪卷发的女人正在一边嗑瓜子一边追剧。虽然电脑里说的是中文,但是听那个语调棒里棒气的,所以很可能是在看韩剧。
这女人正看到要紧的地方,哭的稀里哗啦的,但是她哭的吸溜吸溜的还不影响嗑瓜子,只见一颗颗瓜子被她噼里啪啦的迅速变成瓜子壳,四散纷飞,好像一个专门破坏瓜子的机器,让罗具梁觉得非常神奇。
女人对罗具梁直接推门进来非常不满,问:“你几队的?来干嘛?”
罗具梁说:“我二叔中毒快死了,我来结算一下工资,好给他办丧事。”
那女人皱起眉头,不耐烦的说:“还没到发工资的日子,提前预支需要找经理签字!”说完就不再理他,继续看电视剧,她又想接着哭,但是发现情绪已经被罗具梁打断了,哭不出来,就更加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