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眼裂开的缝隙里涌出硫磺味,我攥着融化的双骨退到八卦台边缘。
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老爷子之前叫教给我的《地脉辨气诀》却一刻不停的在喉头翻涌,可奇怪的是,我却怎么也辨不出这黄泉煞气里裹着哪门哪派的腥甜。
干涸的井壁上突现北斗七星状的凹槽,正与祖父烟袋锅底的刻痕吻合。
我凝眉沉目观瞧,心中默念道:\"天璇位,戌时三刻。\"
我蘸着掌心血在凹槽勾连,井底突然升起方青玉印台。
印面阴刻的\"受命于天\"四字缺了最后一笔,缺口处嵌着母亲那枚翡翠耳坠——二十年前她哄我入睡时,这抹翠色总在昏黄油灯下晃成鬼火。
我这边正恍恍惚惚陷入沉思的时候,眼前的印台却轰然从中间裂开。
紧跟着,从露出一卷泛黄的《胡氏家乘》。
我心头一惊,忙伸手将其翻开,只见《胡氏家乘》上面用蝇头小楷记载着惊天之秘:
“胡家并非八门之后,而是姚广孝亲选的守陵人!永乐七年,黑衣宰相借胡家先祖之躯养龙神骨,代代男丁活不过四十的诅咒由此始。”
\"怎么会是这样……?我们胡家当了这么多年下八门的掌舵人却不是八门中人……这样的结局多多少少是有一些讽刺了!\"我摩挲着手中的这本书。
却不料从书中飘落了一张婚帖。
这婚帖虽然旧,但却被保护的很好,红色的硬纸底外面,被人小心翼翼的贴了金线。
那样子看起来十分的精美,华贵!
我小心翼翼的将婚帖翻开,却发现这竟是祖父胡念卿与祖母大婚时的婚帖。
可让我完全想不到的是,他们两个人的八字竟相克相杀,都是阴到不能在阴的命格。
我看着婚帖暗暗笑道:\"难怪我们家老爷子总说我们胡家人,生来就是混下八门、填墓坑的料。太老爷子的这八字也是够阴的!\"
井壁磷火突然转绿,映出七道血影。
假死的七门当家呈北斗阵跪坐,每人心窝插着柄青铜钺——正是明器堂失窃的镇煞七钺!
为首的搬山道人突然抬头,腐尸口中吐出枚带血的铜钥:\"胡家小儿...开锁...开锁...\"
铜钥插入玉印缺口的刹那,整座地宫响起编钟雅乐。
暗河改道冲刷出的石壁上,浮现出六十年前的场景:祖父在茶馆地下室摆下七星灯,七门当家割腕放血绘成《黄泉逆生图》。
许二爷蹲在梁上记录时辰,他缺指的左手正往血墨里掺朱砂。
\"成了!\"画面中的祖父突然扭头,浑浊独眼穿透时空与我相望,\"天儿,看仔细了!\"
血墨绘制的阵图开始流动,竟与故宫布局完全重叠。母亲抱着襁褓中的我跪在阵眼,胸口插着柄苗刀——原来我出生那日她便已是活死人!
其实,有些消息不知道要远远好于知道真相,你们觉得哪?
我这时候的心,就好像是被一碗把最锋利的刀来来回回穿了千百遍一样的疼。
可悲伤有用吗?
眼泪又有什么用哪?
而就在我难过的时候,整个地宫突然地动山摇起来,一阵又一阵轰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七具腐尸的青铜钺霎时间自行飞向八卦台,在玉石面刻出张人皮地图。
图中慈宁宫东北角的古柏被朱砂圈注,树根处标着\"戊子终局\"。
我见状用袖子摸了一把眼泪,另一只手攥着祖父的烟袋锅撞开地宫暗门,月光泼在古柏虬结的根部。
树皮上刀刻的\"镇\"字正在渗血,这一刻,年轮的纹路与其组成了奇门遁甲盘。
当烟袋锅叩击第七圈年轮时,树根裂开条仅容孩童通过的缝隙。
甬道尽头是口描金漆的槐木棺。
棺盖上用湘西尸蜡封着七枚铜钱,摆成北斗吞煞的凶局。
我咬破指尖在尸蜡上画倒八卦,蜡泪融化的瞬间,棺内飘出缕熟悉的佛爷笑茶香。
\"天儿...\"
棺中躺着穿大红嫁衣的母亲,她双手交叠于心口,掌中握着柄刻满彝文的青铜钥匙。
更骇人的是,她身旁并排摆着三口巴掌大的金丝楠木棺,分别刻着\"念卿\"、\"镇海\"与\"天\"的乳名!
\"胡家四代,终是要填了这口棺。\"姚广孝的声音从树顶传来。
他僧袍下摆滴着尸油,指尖捏着块带血的罗盘残片,\"你祖父倒聪明,知道把阵眼藏在自家祖坟。\"
我掀开母亲的嫁衣下摆,她脚踝拴着十二枚青铜铃——与茶馆女孩的铃铛系法一模一样!铃舌刻着微雕:胡念卿正将龙神阳骨种入女婴囟门,那女婴脖颈的茶叶胎记与母亲如出一辙。
\"原来茶馆女孩是...\"我猛然醒悟,\"是祖母的转生体!\"
姚广孝的禅杖已劈到面门。
我反手抽出母亲怀中的青铜钥匙,断刃般的钥齿恰好卡住杖头骷髅。
祖母的嫁衣突然无风自动,十二枚青铜铃齐响,震得古柏落叶如雨。
\"戊子年七月初七!\"我嘶吼着将钥匙捅进树身裂口。
年轮突然逆向旋转,树根处升起座青铜祭坛。坛上七盏人鱼膏灯自行点燃,火光中走出七道虚影——真正的七门当家魂魄!
搬山道人虚影挥动赶山鞭:\"胡家小子,启阵!\"
我割开双臂任血浸祭坛,当血流到\"离\"位时,整座故宫的地砖开始移位。
太和殿前的铜龟突然目露红光,乾清宫匾额后的密匣弹开,飞出七道镇煞符贴向古柏。
姚广孝的僧袍燃起幽绿鬼火:\"你以为靠这些破烂符纸...\"话音未落,七门魂魄突然合体成巨灵神将,手中青铜钺劈裂他脚下的龙脉。
祖母的嫁衣在此刻焚尽,灰烬中浮出真正的龙神阳骨。
我将融化的双骨残片按向胸口,剧痛中看见父亲在虚空中结印:\"天儿,胡家男儿最后一步——\"
故宫突然陷入死寂。所有烛火同时熄灭,唯泉眼处升起道血色光柱。
当光柱吞没我的瞬间,听见六十年前祖父在茶馆地窖的狂笑:\"成了!这局棋到底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