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流像母亲临终前攥着我的手,时紧时松。
父亲的尸体在怀中渐冷,他后颈的皮肤下浮出段彝文刺青——「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这八个字我曾在祖父的烟袋锅上摩挲过千万遍,却不知是胡家男儿代代相传的殓文。
\"爹,您说过最凶的煞局往往藏在最亮堂处…….\"我抠下罗盘的磁针,蘸着血在父亲眉心画出倒置的八卦。“曾经的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如今,我终于明白了!”
此时,暗河突然改道,将我们冲进个溶洞,洞顶垂落的钟乳石竟是人骨所化!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花慕灵的银簪在腰间突突跳动。
簪头舍利子映出洞壁磷光,那些青苔下掩着密密麻麻的镇魂钉。
最中央那根铁钉上缠着缕白发,发梢系着母亲常戴的翡翠耳坠——正是她失踪那夜不见的物件。
\"天儿...\"
幻听乍起的瞬间,我险些捏碎罗盘。
二十年来这个声音只在梦魇里反反复复的出现过不知道多少次,但从未像此刻这般真切得让人心颤。
暗河在此处汇成深潭,潭底沉着七口乌木箱,每口都刻着八门徽记。
祖父的烟袋锅突然发烫,锅底烫穿掌心皮肉,血珠滴入潭水凝成\"坎\"字卦。
\"胡家小子,你比镇海心狠。\"姚广孝的声音从潭心石笋传来。
闻声望去,只见那石笋上绑着个女人,佛爷笑茶叶胎记正在她脖颈处渗血——竟是母亲年轻时的面容!
我咬破舌尖,试图用疼痛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与此同时,祖父教的《破妄诀》开始在喉头来来回回的滚动。
潭水突然沸腾,七口乌木箱同时开启,涌出的不是明器,而是七具与我容貌相同的尸体。他们脖颈的尸蚕纹已蔓延到脸颊,正齐声低语:\"我们都是胡念卿...\"
母亲突然睁眼,瞳孔里游着茶馆女孩的残影:\"龙神骨分阴阳,阴骨噬亲,阳骨食己。天儿,娘替你选了阳骨。\"
她撕开衣襟,心口处的窟窿里嵌着块莹白如玉的骨殖。
姚广孝的狂笑震落洞顶骨渣:\"哈哈哈哈哈哈……胡家小子,你是不是做梦也想不到?你娘才是初代沙蛊母体!当年胡念卿剖出她的心……\"
我掷出罗盘砸向石笋,磁针引动潭底陨铁。
七具克隆体突然暴起,却在触及磁场的刹那化作血雾。
母亲趁机挣断铁链,腐化的指尖插入自己心窝:\"胡家男儿听着!泉眼在...\"
可她的话还没有说,只说到一半儿的时候,她的头颅突然炸裂,脑浆里爬出条龙形尸蚕。我挥刀斩去时,刀刃却停在半空——那尸蚕额间嵌着枚钻戒,是父亲当年亲手给母亲戴上的婚戒!
暗河在此刻倒灌。
我被卷入漩涡前,瞥见潭底有块汉白玉碑,碑文正是祖父笔迹:八门血泪汇于此,阴阳双骨合为匙。戊子英魂今犹在,敢教黄泉逆轮回!
窒息感压迫胸腔时,父亲教的水底闭气术自动运转。
暗流将我推向潭底祭坛,坛上供着的不是神像,而是个青铜浑天仪。
当我把母亲遗留的阳骨嵌进仪盘凹槽时,洞窟深处传来石门开启的轰鸣。
甬道两侧的壁画开始渗血。
第一幅绘着祖父跪在母亲棺前,将阴骨种入我襁褓;第二幅是父亲假意追杀七门当家,实则往他们心口塞入本命铜钱;第三幅...第三幅竟是我抱着花慕灵在终南山巅,脚下是万千沙傀组成的\"戊子\"二字!
\"胡天...\"
真实的呼唤让我浑身剧震。
花慕灵浑身湿透地倚在石门边,她太阳穴的生物接口长满菌丝:\"我在暗河飘了三天...这里是...\"
石门后吹出的风带着腐熟的佛爷笑茶香。
九级玉阶尽头,八根盘龙柱围着一口青铜井。
井沿刻满生辰八字,最新一道竟是我出生那日的干支。
姚广孝的投影从井底升起,僧袍下摆滴着父亲的血:\"就差你的心头血了,胡家最后的后生。\"
花慕灵突然咳出带鳞片的黑血,她撕开衣袖露出蔓延的龙鳞纹:\"快走!我撑不住...\"话未说完便暴起掐住我脖颈,竖瞳里闪着数据流的蓝光。
我摸到她后颈的芯片,银簪贯穿的刹那,真正的花慕灵在惨叫中恢复清明:\"井里...是逆转阵...\"她推我坠向井口的瞬间,姚广孝的利刃穿透她心窝。
青铜井壁刻着胡家三代掌纹。当我将沾满花慕灵鲜血的手按上去时,井水突然沸腾,浮出父亲最后的信笺:
吾儿亲见:
八门血祭实为封龙,
汝母舍身饲阳骨六十载。
今以双骨启阵,可镇姚逆于黄泉。
然阵启人亡,汝当自决!
花慕灵的尸体在井沿化作荧光,每粒光尘都是记忆碎片。
我看到她偷偷在我茶里放解蛊药……看到她深夜拓印祖父日记……看到她用生物芯片反向追踪姚广孝……看到了很多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也看到了曾经遇到过的很多人……
而最后一粒光尘里,花慕灵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她对着我轻轻的说道:\"若我异变,杀我时不必犹豫。\"
井水开始倒流,露出底下万丈深渊。
姚广孝的骸骨被八条青铜链锁在虚空,每根锁链都连着个八门当家的残魂。
我大喝着撕开了自己的皮肉掏出阴骨,母亲的阳骨在怀中发烫。
\"值得吗?胡家小子,你疯了吗?你这么做值得吗?\"姚广孝的残魂嘶吼,朝着我不停的咆哮道:\"镇了我,胡家绝后!\"
“去你大爷的!”我大骂道:“就算是胡家绝后了,老子我今天也要彻底死在这儿!”
双骨相撞的刹那,我望见父亲在虚空中微笑。
八门当家的残魂齐诵《安魂咒》,锁链绞碎姚广孝的咆哮。
井底传来母亲的摇篮曲,混着花慕灵消散前的叹息。
当一切归于死寂时,我跪在干涸的泉眼旁,整个人已经没有了一点力气。
掌心躺着两枚融化的骨片,拼成完整的太极图。
结束了!
一切的一切都结束了!
六十年来的一切终于都结束了。
“咣……咣……咣……”
随着,远处传来的三声晨钟,故宫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却再爷照不亮我空荡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