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陛下不愿，那边算了，我本打算明日启程。现下看这天，今日倒是好风光。”君青雉看着外面的天，冷冷淡淡的说。
“父后……呃，母皇。”远处跑来一个三头身的小团子，动作翩翩的似个小蝴蝶。
本来吊着嗓子甜甜的模样在看到易萌萌也在时，顿时小步走起。
易萌萌瞥了她一眼，皱眉，想了想还是开口。
“身着华服，行为举止如此不端，太傅未曾教你为上位者，喜怒不言于表？”
小团子白嫩嫩的脸微白，圆乎乎的眼珠隐晦的往坐在旁边的君青雉那边扫，结果看到他在饮茶，小小的眉头皱起，颇为丧气。
“是，父皇教训的是，儿臣日后必定注意。”
小小的人儿做着近日才学的礼仪，虽然歪歪扭扭，却也能够做个全套。
教训完小宝贝的易萌萌偷偷瞄了一眼正在喝茶低眸不知在沉思些什么事情的君青雉，看他注意力完全没有往这个方面看的意思，皱眉，亦是颇为丧气。
一大一小，模样格外相似。
“陛下考虑的如何了？”
易萌萌：“……”
“湘儿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无奈，易萌萌把目光转向她的小贝儿。
正在一点一点挪着胖乎乎的小身子往自家父后那儿的易湘青看到易萌萌扫过来的目光，登时把小身板一挺，板直板直的，乌溜溜的大眼睛别提多么可爱了。
不过很快就会变成一个可怜儿了。
想着，易萌萌的目光就不自觉的带了些柔和：“去吧。”。
易湘青一喜，正打算扑棱着胖乎乎的小身板往前一拱，可又想起来刚才的及教训，大步奔跑变成了一点一点的往前挪动你。
“父后……抱抱？”
总算挪到了，易湘青偷偷摸摸瞄了一眼易萌萌，发现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现在的状态，立马伸出手，圆滚滚的小身板格外吸人注目。
君青雉抬起头，脸上出现一抹愕然，不过很快就收拾好了神情，把手中的茶杯往旁边一放，抱着小孩，然后把目光转向一动不动好似根本没有回答他刚才问题欲望的易萌萌。
“会和你说的，不过三……两天后可好？”
察觉到侧边传来的视线，易萌萌侧脸，眼中是无尽的缠绵与不舍，声音状若乞求般的语气。
“……可。”
饮下一大口茶的易萌萌额间的皱纹才将将平缓过去，不过三秒又出现在易萌萌的脸上。
朝中这两天，不，是这一段时间都发生了翻天地覆的变化，而这两天动作尤为大。
皇帝雷厉风行的罢免好多臣子，又往上提拔许多，且让年纪轻轻的罗子焕坐上了阁老之一，吏部尚书素牟也同样被提拔到了三阁老之一，而本就破格提拔到户部尚书的窦曲此刻更是唰的一下坐上了最后一个阁老的地位。
而新上任不久的连中三元的新科状元提拔到吏部尚书的地位，诸如此类，相比于罢免的人员，被提拔的人更是多了不少。
只不过其中很多人也只是小幅度往上提升了一点，只是这四个人提拔的尤为高。
可当皇帝的动作完成之后，整个朝堂都是一副欣欣向荣之态。然而朝臣们还没有来得及高兴，正直壮年的帝王就病倒在床榻。
君青雉抱着怀里的湘儿，焦急的在外面等候，眼眸中流露出难以遮掩的担忧。
想起不久前看到的一幕，真正的目眦欲裂。
当时正在食用早膳，易萌萌的脸突然间变得惨白，他刚放下碗筷，还没问出口就看到她嘴角一大股血色溢出，接着就瘫软在床榻，昏迷不醒。
朝臣们都知晓是病了，可只有君青雉知道看到那一面的时候，心里有多震撼。
中毒！
还是当初他所下之毒，可是……
按照那毒素的霸道，要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解开，这人根本无法存活到现在。
兀的，君青雉想起几年前，有一日易萌萌闯进自己宫中，不由分说的朝自己嘴巴里塞了一颗药丸，当时他并未知晓那是什么。
可后来，想起那人再次见到自己时面容震愕，毒素竟然已经被解决了。
那正经的模样好似这种事情根本就不该发生一般。
然而当时他未曾多想。
现在想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可……既然能解毒一次，为何不能再有一颗解毒丸？
“父后，你怎么了？”
软软的声音突然从怀中传来，君青雉一愣，此刻才发现自己身体颤抖的无法自控。
艰难的扯出一抹笑意，君青雉眼中好似又泪光闪过，再去细看却什么都没有。
“没什么，父后没什么的。”
说着把下颚轻轻抵在怀中小儿的头顶，不让她看到自己快要无法控制，下一刻就流露出来的情绪。
解药不可能只有一颗的，不可能的！
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猛地一亮，快速传来旁边的人，低声耳语一番。
“太医，如何了？”
才吩咐完，就看到有人从里面出来，君青雉满脸激动，声音急促的变了腔调，颇为尖锐。
“君上，陛下……唉~”
看到太医摇头，君青雉眼神一散，无力的跌坐在小榻上。
“怎么会！”
“已经毒入骨髓了。就算有通天之力也难啊。”
说完这句话，太医便立在一侧，看着君青雉的模不再言语。只是眼里有万般无奈，和为自己未来的渺茫。
皇帝眼下看着是不行了，可小太女还未长成，而凤后又是一夫道人家。这以后，可……唉！
君青雉没有去管摇头叹气的女子，只是眼神定定的望着里面，良久后，把所有的情绪收敛好，才往内侧进。
“崔郎郎，劳烦您帮忙顾着湘儿。”
“诺！”
崔合轻轻福身，然后接过已经陷入睡眠的小太女，眼中亦是焦灼。
“你……”
易萌萌睁着眼，看到来人，轻轻动了动嘴角，想要扯出一抹笑，安慰他自己无碍。
可现实状态却不允许。
听着脑海中的几声催促，眼中闪过哀伤。
艰难的从枕下拿出一个信件，颤颤巍巍的递过去，可手到了半空便无力，只能任由它垂下来。
然而在即将落到胸膛处的前一刻，一双白哲的手快速的捉住，把那只无力的大手放在掌心。
“陛下……”
“这……这是关于湘儿所有的信息，你看完后且不要惊惧。朕、当时实在为无力之举。”
“别……别哭，哭了就不、不好看了。”
“呜~”低低的哀鸣声从嗓子间发出，带着无力。
“我、我今生最大的幸、幸运就、就是遇、遇到了你。一生咳咳……不悔的！”
“陛下，会有救的，你先歇着，等睡一觉就能活蹦乱跳，和以往一样了，和以往一样了呜……”
慌乱的拿着锦帕擦拭女子嘴角不断溢出的血液，可是越擦越多，好像根本就擦不完。
整个锦帕不过一瞬间就被鲜血沾染，湿透。
满手的猩红，满室的血气，交缠连绵，一个劲儿的往人的视野中去钻，往鼻翼间晃动。
无法忽视！
“不用了，我知道、咳咳，这病是治不好的。以后你再也不用担心大仇得、得不到报了。”
说着，易萌萌眼中出现一抹濒死前的放松和遗憾，眼睛却愈发的光亮。
“陛下，求您，求您别说了，别说了！大宝儿……大宝儿没有锦帕了。没有了呜……”像小兽般的呜鸣，绝望而哀嚎。
易萌萌听到那声大宝儿眼中的光亮更甚，嘴角那抹笑意最终还是绽放开来。
“可惜……咳咳……不能有一、一辈子的时间咳、让你报仇了！咳咳咳咳……”
最后一个话音落下，再也没有力气苦苦压制住血气的上涌，那连绵不绝的腥红一瞬间全都从口腔中溢出，不仅仅是口腔，鼻腔，眼角，耳蜗，七窍流血，再不过如此。
“宝……宝儿，我好、好痛，可不、不可以抱、抱我一……咳咳咳咳”
奋力往上抬起的手还未触碰到那柔软的面颊便狠狠的砸下，散发着奇异光芒的瞳孔在那瞬骤然散漫。
无神，无力！
“陛下……”哀鸣，苦涩，绝望，啼血！
悲鸣声一瞬间突破重重空气，传到了无际的远方。
使人听闻泪崩。
视线已经被泪水模糊的君青雉眼里的绝望更甚，只剩下黯淡无神，好似彻底失去了希望。
*
“陛下，我抱着你了，醒醒好不好？嗯？别睡了？”
“君上……陛下已经……”
“滚，都给本宫滚，陛下无事，滚啊~”
嘶吼，困兽般的挣扎，仿佛只要他坚持着，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而床上的人也会因为热闹而醒来。
可是……我等啊等，为什么等了好多年，都没有见到你醒来呢？
鬓角花白的男子坐在凤栖宫中，双眼无神而散漫的望着天边飞过的候鸟，嘴角轻轻上扬，似乎想要扯出一抹笑意，可眼眶中却有泪珠无声滑落。
说过的要用一辈子的时间让我报仇呢？
为什么，为什么半路就逃离？
说好的一辈子呢？
一辈子，差一分，一刻，一个时辰，一天，一夜，一月，一年，都算不得一辈子的啊！
为什么言而无信？为何？
为何要让我一人留下？
我又凭什么独自抚养湘儿？
凭什么？
泪珠越来越多，已经在不自觉的时刻连成了串，不断的往下滴。
兀的把面庞埋在怀中的男子发出小兽般的呜鸣声，悲哀，绝望，死寂沉沉。
有微风吹过，轻轻摇摆了发丝，像是在安慰男子，可也只是一瞬，又落了下去，像是无力。
虚淡的魂体立在一侧，看着不断哀鸣的男子，眼中闪过茫然，可心脏所在处却酸痛的让她无法忽视。
好似有声音在耳畔响起，机械，毫无感情。
【灵魂状态的你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望却前尘往事，所以，你真的决定……】
她是这么回答的呢？
茫然无神的魂体望着埋在怀中的男子，孤零零的，手指点了一下心脏所在处。
嘴角有些坚硬的上扬，可最终还是扯出一抹笑意。
慢慢的飘到男子身旁，俯身虚虚的环着，手掌带有节奏的拍打着。
这一次的安慰，可天长地久！
有风再次吹过，卷起了桌面上的一张纸。
皱褶颇深，纸边微微泛黄，可上面清晰的字迹昭示着这张纸被人是如何被人小心翼翼的保存才会有如此状态。
随风摆动的纸张因为动作不断，只能看得清些许字迹。
入了眼帘。
最终被一个站在湖畔的人捏住，看着上面的字迹，轻轻读了起来。
“大宝儿亲启：
当年之事实属无奈而为，然作为帝王，这是朕应当做的……厌恨也罢！我儿湘儿身世实属离奇，往周保。
说来你可能也不信，当年我获得了一个……种种限制，无法言说，只能在最后关头字面书写，望能理会。
泽国已灭，洛先势弱，赤沂惨白，而南华此刻应当是内圣旨，斗不止。我鹿国应当有十年喘息之刻。朝堂我已清侧完毕，且有一为凤后垂帘亲政，待到湘儿年纪适当之刻，可让她亲自掌管朝政。但若她无帝王之才，为避免鹿国皇室式微，可从宗亲处挑选再次培养。但我相信我儿必不会让我们大失所望。
还望亲自指导！
这一辈子，我欠了你太多，只能下辈子来偿还。
奈何桥上等数载，直到你相来！
易萌萌绝笔”
嗓音在读到最后一刻已然微哑，一滴泪珠缓缓滴落，浸透了那泛黄的纸边。
手指葱白的女子望着不远处的凤栖宫，眼中流露出一抹哀伤，最终大步跨进。
“陛下……”跟在身后的小宫侍看着前方女子忽然动起，还是朝凤栖宫而去，眼中闪过疑惑。
陛下和太凤后现如今不是水火不容，具是相避而走，为何陛下突然……往凤栖宫走去？
小宫侍被不明所以，可脚步却不停的快速跟上。
“父后！”
听到一丝熟悉的声音，埋在怀中的男子愕然抬头，眼中闪过不可置信。很快那抹柔意就被冷漠替代，面色冰寒。
“父后，以后这凤栖宫还叫凤栖宫吧，下一任凤后入住其他宫殿，到时儿臣……湘儿再另起他名。”
“你……”
“父后，这么多年，湘儿对不住您！”
“噗通！”
看着面容认真，在他身前跪下的女子，君青雉动了动嘴角，最终没有说出什么。
脸上的冰寒却一点一点的散去。
虚淡的魂体看着眼前的场景，点着自己的心脏：好像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