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因为林解语的一句话而凝固起来,半响赵明河才笑道。
“叛国,”她笑声低低,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明河不知道解大人在说什么。”
“若你不懂我在说什么,便让它们告诉你罢。”似乎早就料到了赵明河的反应,林解语的抬手,轻轻向前一挥,瞬间便有成群的白鸽撞破赵明河寝屋的门窗飞进来。
那些鸽子旋于林解语的周生,异常乖顺。
“鸽子……”似乎没料到会有如此多的信鸽飞进来,赵明河的脑海霎时一片空白,唯有一片片洁白的鸽羽温柔的落在心间,好一会儿她才笑道。“哈哈……我都忘了。忘了……解大人能与动物通灵……更是鸟类的王呢……”
“现在想起来了,”林解语答,声音清冷。
“哈哈……想起来了……当然想起来了……我……怎么会想不起来了呢……”
林解语也不能形容赵明河说这番话时的神情,她似乎在笑,可是却也透着深沉的心伤。
“要我把它们收集到的密信展开给你看么?”林解语抬手,便有一只白鸽落在她的掌心。“我们来数数看……有多少封信是赵大人的笔迹?”
“不用。”赵明河盯着林解语掌心的白鸽瞧,好一会才轻声道。林解语只见她走到自己身边,拉了木椅坐下来道。“解大人的动作真是快。”
林解语捉摸不到赵明河此话的用意,不语。
“确实……有很多都是我的笔迹呢。”赵明河拿过林解语手中的纸条,反复看道。“笔迹这种东西……无论怎么变,终会被认出来的罢。”
“所以呢。”
“所以……既然连解大人都认出来了……陛下自然也会认出来。”赵明河淡淡道。“大人尽管拿这些去给陛下看好了。”
听赵明河这么说,林解语侧目望她,就见赵明河那总是漫不经心的面容上又透着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然林解语却并没有动,她只是用一双暗红的瞳紧紧盯着赵明河的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明河才听林解语道。
“只要你停手,为陛下守住江山。我便不会告诉陛下,此事……我不再追究。”
“解大人以为叛国是什么罪?”赵明河侧目,笑道。
“死罪。”
“既知死罪,还要去做,又怎么能轻易停止?”
“为什么既知是死罪却依旧还要去做。”
林解语虽是这么问,却并不期待赵明河可以回答。然而,就在她话音刚落,便听赵明河轻飘飘的落下两个字来。
“记忆。”
“记忆?”
“啊……对。”见林解语还要问下去,赵明河才侧目去看窗外越来越亮的天空。她一面看,一面轻声道。“一些……残存的记忆。那些记忆每一夜每一夜……都在我心里……”
“赵明河,你到底是何人?”就这么望着沐浴在蓝光中眼神飘远的赵明河,林解语忽觉熟悉。那种熟悉的感觉若隐若现,仿佛就在心底躁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会爱你的人。”
听赵明河这么说,林解语不语。
“解语,就算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不爱你,我也会爱你的。”
仿佛被什么东西将心攥住,林解语的瞳仁猛然收起。
“所以别觉得害怕和寂寞,因为有我在呢。”
“我不知道赵大人在说什么。”心绪忽然烦乱起来,林解语冷声道。
“哈哈哈……解大人这是什么表情,莫非……莫非将我说的话当真了?”见林解语的面色更加冷淡了,赵明河忽而笑出声来。
“我再问你一遍。我说让你停手,你可停么?”
被赵明河的笑声惹恼,林解语一下站起身来,她抽出剑,剑锋直指赵明河眉心。然赵明河却没有躲闪,她只是直直的望着林解语的眼睛,道。
“若我说,与我一起走,我便停下。你又肯走么?”
“明知答案为何却还要问?”
赵明河笑,并不答她。
林解语望着她笑容,也笑了。
她对她道。
“我哪里也不会,会永远留在辉夜身边。”
夜里的时候,传仪在延年宫外记得直打转。在他的记忆中,眼前这位大人已经很久没有跪在这里了。如今……
“我说解大人……您请回罢。”
“我要见陛下。”林解语跪在宫门外面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她说。”
“陛下说了……今日谁也不见,尤其是解大人您呐。”知道林解语的固执非同一般,传仪忧虑道。“陛下的习性你也知道……您今日就是跪死在这了,陛下也还是不见呐……”
“此事不可等。”林解语道。
“不可能也没法子……这都是规矩……”
“有劳传仪公公再进去通报一声。”然林解语根本听不得出传仪的劝,除了这一句不会再说其他的了。
传仪见她这模样实在可怜,却也实在不敢惊动林辉夜。只得缩在殿内假装求见,不敢在出来。
林解语就笔直的跪在延年宫的门口,一跪就是一夜。到了白日的时候,传仪才走到她面前,轻声道。
“解大人……回罢。”
“陛下呢。”林解语道。
“陛下早从别的门儿走了……”
听传仪这么说,林解语便不再出声,静默的跪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了。
夜里的时候,传仪再次走到林解语面前,他命两个小宫女拿清水沾了沾林解语干裂的唇,才又劝道。
“解大人……回吧。”
“我要见陛下。”然,林解语只是这么说。
“可是陛下不见您呐……唉……怎么就是听不懂呢……”
传仪叹气,刚一转身,林解语面前的地上便落下一颗小水滴。而后那小水滴便越落越多,竟将那片地面打湿了。
三日之后的夜里,林解语跪不住了,便倒在延年宫的大门前面。深秋的夜里无比清冷,却无人将之扶起。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传仪出现。
“解大人……”
“解大人……?”
林解语只听有遥远的声音从天际传来,她努力的从杂乱的梦境中醒来,就看见传仪一张担忧的脸,遂笑道。
“陛下……肯见我了?”
“解大人……您就回去吧。”传仪见她这么模样,终于道。“您跟陛下扭着……怎么扭得过她?你怎么就这么不听她的话呐……?”
听见传仪的答复后,林解语只觉得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躺在地上,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而她,将要掉入旋窝的中心里去。
“陛下不见你……自是因为知道你要说什么。”见林解语这模样,传仪实在忍不住提点道。“虽然杂家对政事所知略少……但也知道陛下的心思……您这次见她是要参赵明河罢?”
林解语闭目,不语。
“看陛下这反应就知道了……她不愿意听任何有关于赵明河的消息……陛下宠她,你还不知道么?”
“可是她要陛下死……陛下可又知道么?”
“若杂家说陛下一直都知道赵明河想要自己死,可是陛下不信赵明河做得出,陛下在赌,你又知道么?”
“陛下知道……陛下一直都知道……”林解语笑,却怎么也止不住流淌不惜的泪水。“那我的存在……到底是什么呢……”
“解大人呐,有些人什么都不用做,生来就是要被捧在手心里站在皇权顶端的。而有些人注定付出所有还什么都得不到……这……都是命呐……”传仪道。“咱……都得认命。”
恍惚间,林解语觉得自己又做梦了。只是这回的梦境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团温暖的光。而自己,就依偎在这团暖光中,贪婪的不肯醒来。
“明河……你去休息休息罢,换我来照顾她。”见赵明河已经五六日没合眼,小七担忧道。
“她什么时候会醒来?”环抱着林解语坐在床上,赵明河的神色阴郁,来来回回也只是这两个问题而已。“她已经连续发烧五日了,再这样下去……会不会有问题?”
“我已经请大夫来看了。”小七道。“他们都说林解语这是心疾所致……只能慢慢好……”
“我知道了。”
“那……”
见赵明河又不说话,小七刚想说什么,就被赵明河打断了。
“你看她,又在往我怀里蹭呢。”赵明河垂目,望着蹭进自己怀里的林解语温柔道。“每次这个时候……我就会觉得,很踏实。”
“明河……”
“带她一起走。”赵明河顺着林解语的头发,望向小七道。“我们……一起走。一起回去……好不好?”
“若她跟我门一起走了,你还会看得到我么?”望着赵明河怀中的林解语,小七忽而淡淡道。
赵明河顺林解语头发的手霎时停了,她望着小七,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知道的。”小七笑。“你宠起她来,谁也看不见。”
“你也知道的。”赵明河也笑。“我从来没有看不到你。”
“嗯。”小七道。“只是……”
只是,有时候……
有时候也会想像她那样,与你……拥有怎么也无法斩断的羁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