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地冲着鲁种,鲁种舌头打结地道:“柴景下落不明,齐淮率领的五万精马虽然被打散了,你到了荆州,一定跟他们联系上了。”
楚昭点点头,“那你再猜,我为什么不让他进城呢?”
“若不进城,十万大军可以驻扎又能够防守的地方只有一处。”鲁种何等聪明的人,荆州的地势,他比楚昭这个后来的人更熟悉。
“扎好了口袋就等着他进去,先生,你说我跟你打的赌,是不是我赢定了?”鲁种活了那么大半辈子,从来没有遇到过像楚昭这样算无遗漏的人,她将徐禹的反应,后续的结果全都算得一丝不差。
“能否留徐禹一人。”鲁种跪下了,这个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软话的人,为了徐禹而跪下了,且落下了一滴泪。
楚昭道:“我并无心取他的性命。很多人看来,他杀了我阿兄,但是,真正取我阿兄性命的人并不是他。冤有头,债有主,我要报仇,只会找真正的仇人。”
这就是同意了留徐禹一命,似是应着楚昭的话,那端杀气震天,一场血战无可避免,合楚昭与扬州的所有兵力,围攻徐禹,这是大昭统一天下的最后一战,也是楚昭自建大昭之后亲临的最后一战。
这一场势均力敌的一战,后世称为荆河大战,楚昭与柴景的大军真正地和徐禹的部下来了一场肉搏交战。
出于对对手的尊敬,楚昭没有让人用炸药,箭、盾、刀、枪,如此而已。
这场仗足足打了十天十夜,徐禹的十万人马不断在缩减,到最后,所剩不过几千兵,徐禹被逼至于高山之上,下面已经是血流成河。
“楚昭,眼看你就在大胜了,你可敢见我最后一面。”高山上的徐禹大声叫喊着,重复地叫喊,叫下面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很快禀到楚昭那里,楚昭点了点头,“好,那就去见见他,叫上鲁先生。”
“陛下!”听说楚昭要去,齐淮唤了一声,显得十分担心,楚昭看了他一眼,“齐卿,朕不是没上过战场。”
楚昭已经抬脚往外走去,齐淮颇是无奈,楚昭虽为女流,却比男人强势。
带着鲁种一块到了山底下,徐禹或是早叫人注意着,楚昭才到,徐禹在山上已经冲着楚昭打招呼,“来了,不错不错。”
楚昭负手而立,“叫我来,你是要投降吗?”
“别说傻话,我徐禹这一辈子就没想过要投降。说起来,我刚出来混就碰到了你,最后输在了你手里,也算是自你之始,由你而终了。”徐禹说着已经坐下,居高临下地冲着楚昭说话。
“败在你的手上,楚昭,我徐禹败得不冤!”徐禹说着已经拔掉手里的酒壶,昂头喝了一口,楚昭道:“能和你成为对手也是我楚昭毕生之幸。”
徐禹听得大笑,“我这辈子能跟你们兄妹俩对上,是幸亦是不幸,没有你,这天下必将是我的,就凭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
这一点楚昭也认同,徐禹善战,他的兵比起世家那些乌合之众的部曲,军队,好得不要太多。“你纵得天下,也守不了天下。你恨世族,治国不可无人,如果你不对世族斩尽杀绝,我未必能那么快地赢了你。”
“我跟你不一样。我从小就被人欺负着长大,你说的那些世家世族,那是我最恨的人,我曾经发过誓,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把他们都杀光。我这辈子肆意快活,虽死不怨。”徐禹显然并不觉得自己做的哪里不对。
“十年前,要是我能把你抢走了,想必我们的人生会完全不一样。”徐禹冲着楚昭笑呵呵地说。楚昭道:“你还想收我当小弟?”
“我们从本质是一类的人,不过你比我会藏。”徐禹一眼看破楚昭,楚昭点点头,“对啊,我比你会藏,所以我们的结局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
徐禹大笑,“楚昭,你一定能当一个好皇帝!”
这是对楚昭莫大的认可和肯定,楚昭笑而不语。
“鲁先生相助一场,我但若去,先生可另择贤主,楚昭,是个能信得过的人。”跟楚昭说好了,徐禹没忘鲁种,这个帮他甚多的人。
鲁种已经跪下了,“陛下,陛下切不可做傻事。”
“先生,就像楚昭的说的,我们的结局从一开始就注定,我想将世族们杀光,没能杀成,世族是容不下我的,他们容不下,与其受尽屈辱而死,倒不如,自我了结。”徐禹目光坚定,“楚昭,跟我的人,都是寻常百姓,我一死,只请你放过他们。我徐禹这辈子哪怕死了,也会记住你的恩。”
“你放心,我并非滥杀之人。”楚昭早就已经想到徐禹战到了现在,战到了无兵可战,那是因为他不放弃,因为一但他放弃了,他只有一死。
徐禹朝着楚昭竖起了大拇指,“下辈子要是早点认识你啊,我一定,一定老老实实地跟着你,哪怕当小兵也值得。”
一脚踢起手中的佩剑,伸手一握,划过脖颈,徐禹双膝跪地,剑扎入地上,他身后的将士齐唤陛下,楚昭看着徐禹,“厚葬!”
徐禹的一生极具传奇,不过是贫贱出身,却将大魏朝搅得天翻地覆,要不是他,楚昭想要趁乱而起,得这江山,至少要推迟十年。
死者为大,哪怕徐禹屠杀世家,徐禹对于百姓体恤,颇得民心,楚昭让厚葬,鲁种朝楚昭一拜,“多谢陛下!”
楚昭回头看了柴景,历经柴太尉之死,柴景似乎变得更成熟了,楚昭一眼看过去,柴景道:“徐禹屠杀世家,陛下将他厚葬,可曾想过世家之怒?”
这么一提本楚昭才想起来,柴家闹得只剩柴太尉和柴景,正是徐禹所为。
“人都死了,你们还想鞭尸不成?”楚昭反问,柴景道:“我柴氏一门,为他所屠,陛下顾念兄长之死不敢忘,更何况柴家死的是满门。”
楚昭再问道:“你要鞭尸吗?”
人都已经死了,还要如何?徐禹对世家的恨,也不是无缘无故,世家对百姓如何,柴景会不比她清楚。楚昭已经再三说了,柴景退了一步,“失礼。”
“你是随朕一同回朝,还是留在扬州?”楚昭询问柴景,柴景跪下道:“愿随陛下回朝。”
留在扬州,徐禹已死,扬州不过一州罢了,楚昭既已称帝,扬州归附,聪明人都知道该表忠心,楚昭道:“厚葬战死的军士,立碑流名,抚恤家属。”
随楚昭一同来的文官有吴用,吴用一听已经应下,速速去办。
至此天下一统,大昭朝听到这个消息都高兴坏了,楚昭果真是天命所归之人呐,她一出手,无往不胜,实在是太好了,太好了!
哪怕是向来少见喜怒的钟氏听闻徐禹自刎,柴景归附,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荆州大战,战士死伤无数,速速议定抚恤,莫寒了将士的心。”钟氏坐在楚昭的位子上,下面已经接受了女帝的臣子们也已经习惯了。反正钟氏就只有楚昭这么一个女儿,这天下她再使劲用力,也都是为了楚昭。
原本当钟氏是个寻常的妇孺的臣子们呐,自楚昭亲征之后,钟氏总理朝政,得,拿钟氏好忽悠的人都深深地意识到,不愧是养出楚昭这等女帝的女人,不怪姜参从一开始就恭恭敬敬的,这位原是楚昭的先生,必与钟氏有地接触,早就知道了钟氏不寻常。
钟氏发话,下面的人立刻去落实,钟氏叮嘱道:“抚恤早已成文,一切皆按之前定的规矩去落实,不可令人中饱私囊,但若有察,杀!”
一个杀字落下,与楚昭如出一辙,钟氏端坐在上,与楚昭相似的眉目更叫人不敢轻视。
“天下已定,请太后请陛下回朝。”韦尚任出列建议,钟氏道:“陛下要另择新都,暂时未归。”
一定炸药丢出来,所有人都呆住了,钟氏道:“诸位觉得如今的冀州可作京都?”
这么一问,算是把他们注意力转向了另一边,“旧京的宫殿未损,不如……”
“陛下说了,另择新都建城,取名长安!”钟氏再道,“大昭新建,必将一扫靡靡,长安之名,取自长治久安,不好?”
这么好的名字,谁能说不好啊!钟氏轻轻地道:“用不了多久,陛下就会回来了。”
目光掠过下面的人,楚昭回来,天下一统,必将再议册封,但不知楚昭会怎么封。
冀州之内,早已实行三省六部,楚昭登基,更将立为定制。原本只有一相,如今却有七个,姜参为首相,无人质疑,余下只有韦尚任,卫九,吴用,齐淮,七相的名额未满,姜参是知道楚昭的意思的,为相者,宁缺勿滥,姜参也同意。
想必楚昭这一次再封,七相必定凑齐,只是如今的五相之中,三个是世家出身,姜参和吴用师徒倒成了寒门的代表。
下面的人心浮动,钟氏看得分明,楚昭以选新都为名在外逗留,必然有所图。可惜楚昭也罢,钟氏也罢,都是嘴风严谨的人,想从她们嘴里套出话来,难。
吴用被留下总理荆州与扬州事务,那头楚昭已经调了人手过来,如今带着鲁种、齐淮和柴景回去,却不是直奔冀州。
齐淮和柴景尚未想明白楚昭要做什么,高明已经到了,楚昭给高明画了一张图,“你将四处勘查一遍,看看是否合适做地基,朕已经叫人标记好了,你仔细复查。”
“诺!”立建新都啊,那可是项大工程,高明兴冲冲的带着人来了,一听楚昭的吩咐,立刻就跑去勘查地基去。
之前没明白楚昭何意,高明来了,又有楚昭亲自画的地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陛下是要建新都?”齐淮小心地询问,楚昭点头道:“对,建新都。”
“说起来这是离旧京不远,不过,京城被徐禹损毁毁多。前朝的可还有遗孤?”楚昭转头问了齐淮,齐淮突然被问到亦是一愣,最后道:“璐王弑君夺位,将宫中的皇后妃嫔屠杀殆尽,后来四王进京,又将皇室清洗了一回,再回来是徐禹,只怕前朝已无人了。”
楚昭道:“还是要好好查查。先帝虽被残杀,却待楚家有恩,楚家理当妥善安排他的后人,不过,四王之后,就别带到朕的眼前了。”
四王毒杀钟郁,屠钟家满门,若不是钟郁早将钟浩他们送到了冀州,钟家就绝后了。
齐淮并不意外,连应一声。提醒道:“立建新都,非一朝可成,陛下是否该回冀州去。”
“不急,朕要看看,大昭新建,百姓之苦为何,才好对症下药。齐卿若是思念冀州了,朕许你回去。”楚昭如说来,齐淮连道不敢,楚昭不过一句玩笑,也不深究。
“世家浩劫,新朝建立,天下一统,陛下归朝必要封赏,前朝世家的爵位,陛下想好了要怎么做了?”鲁种在一旁问了那么一个惊心的话题,齐淮和柴景都同时拿眼看了他,拿不准他究竟是何意?
楚昭道:“想好了。说起来据朕所知,世家的男丁所剩之不多,倒是出嫁女留着的不少。”
这样的一句话叫人听得莫名,说起爵位,怎么提起女人了?
“鲁先生,问你一个问题,就是打个比方地问问啊!若是换你,你是宁愿让同族的人继续你的爵位,还是愿意让你的外孙,或是女儿来继承你的爵位?”楚昭似是一时兴起地问来,在场的三个男人都听得一颤,“陛下。”
楚昭道:“怎么,朕的问题很难回答吗?”
鲁种已经眼冒精光地道:“若是依我,自是愿意让女儿或是外孙来继承我的爵位,别人家的孩子总是别人的,自己的孩儿才是真正血脉相连的。”
微微一笑,楚昭道:“听你这么一说,朕就放心许多了。朕就想啊,若是要承爵者,世家元气大伤,留下的知道的郎君太少,为了防止假冒之人,还是让那些大家都知道的血缘承继的好。否则赐爵本是一番好意,竟然被弄成了旁人一步登天的捷径,朕可不愿意将来的大昭朝如同旧朝一般,魑魅魍魉众多。”
说到这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陛下如此打算,只怕要惹人非议。”
“朕都能当上皇帝了,还能有比这更值得非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