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回来了!”楚昭从地里忙完了回来,向来冷清的刺使府,如今倒是热闹了起来。徐禹攻破了京城,世家奔逃,齐相虽身故,子嗣尚留,如齐氏嫁入刘家,幸免于难。
逃出京城之后,刘齐两家人竟然直奔冀州而来,齐相其人,楚昭是敬重的,昔日在京城多蒙齐氏照顾,楚昭也记得这份恩情。
况且来了冀州之后,钟氏一直深居简处,虽然与孝期有关,最要紧的还是能入钟氏眼的人太少了。齐氏一来,钟氏总算是有了个伴。
不过数年不见,齐家剧变,齐氏显得苍老了些,以前那份朝气似是淡去了许多。
“齐姨!”楚昭回来,齐氏唤了一声,楚昭也乐得打招呼。
不过,叫楚昭想不到的是,不仅齐氏在,竟然还让她看到了几个齐家的男丁,最是惹眼的当属那与钟氏有过一段情缘的齐淮。
说起来,世家们入了冀州之后,兖州就出了事,楚昭立刻带人去兖州,这一来一回的,几个月就过去了,她不在,谁也不敢乱来,再者,就冀州现在的领导集团,对于冀州和雍州现在的稳定是卯足了劲地维持,万万不敢随便把人拉进来。
尤其还是在楚昭不在家的情况下,个个都老老实实地呆着吧。
齐氏一见楚昭的目光掠过她的兄弟叔伯们,不禁一紧。
今非昔比,楚昭如今掌一方军事,可以说大魏朝一半的天下在她手里,她虽年幼,却不可欺。说起来,齐氏也十分遗憾,若是早些年她坚持些,或许如今会是不一样的。
“见过刺使。”齐氏与楚昭论私情能唤她一声阿昭,但是今天跟齐氏一起来的郎君们,个个并非欲论私情,而是想要大展宏图的。
“诸位想见我只管递帖子就是,何必要把齐姨牵扯进来。”楚昭向来不是委婉说话的人,一语说破他们的心思,楚昭走到了钟氏的面前,“阿娘!”
钟氏点了点头,怀里的楚宸已经朝楚昭伸手,“姑姑,抱抱,抱抱!”
楚昭笑着伸手接过,坐到了一旁。“给诸公拿蒲团,都坐吧。”
她这一声令下,侍女们立刻拿蒲团,诸位郎君都道了一声谢,这才缓缓坐下。
一会儿的功夫,楚昭算是看出来了,如今这齐刘两家皆是以齐淮为主心骨啊!
“上茶!”楚昭再下令,侍女们立刻端着凭几与茶放在诸君的身侧,一系列的动作,没有一点声音。
见过楚昭带回来的兵,再见楚家上下的奴婢,目不斜视,以小见大,治得军,安得家,这样的人物,难怪能压住冀州那么多的能人异士,手握大权。
“都是今年的新茶,诸位且尝尝味道如何。”楚昭已经端起了茶杯缓缓地呷了一口,楚宸十分好奇地伸手在碰楚昭的茶杯,楚昭也不拦着,倒是楚宸碰到了茶杯被烫了一下,连忙缩了回来,小手都红了。
“小娘子的手都红了,奴给她上些药。”阿醒一直站在楚昭的身后,见到楚宸的动作心疼要楚昭的手上接过人,楚昭道:“不用,就是让她痛,痛得记住了,往后就不敢随便伸手碰别人的东西。”
楚宸虽然痛,却不发一言,楚昭呢,继续端起茶再喝了一口,目光才停在齐淮等人的身上。“诸位要见我,总不会是无事吧。既然来了,不妨直言。”
直接就要进入正题,多一句的废话都没有。下面都是打惯了官腔的人,不免无所适从。还是齐淮稳得住,挺直了身子道:“愿辅佐刺使大人。”
楚昭笑了,“昔日于京中之时,我最敬重的人除了大将军,韦廷尉,便是齐相了。齐家所出,诸子之中,独准公有齐相七分真传,只是不知你是想从文呢,还是从武呢?”
没有预料中的刁难,而是询问齐淮的意向。
似乎,楚昭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呢。
然而,齐淮一颗心已经悬了起来,楚昭看似和气的一问,若是他答得不好,莫说辅佐,她根本不会再让他出现在她的面。
不禁看了一眼钟氏,多年过去了,她似乎一直都没有变,倒是他,变得面目全非了。
“淮公很难决择?”为避齐相之称,齐淮被人称一声淮公,楚昭杯中的茶已经喝完,再要继上,楚昭摆摆手拒绝了,含笑看着齐淮。
齐淮道:“听闻刺使大人于冀州实行三省六部之法,愿往礼部任职。”
“礼部啊,礼部掌司仪,科考,与淮公之能不甚符合,我倒是觉得吏部不错。”楚昭轻轻地说来,齐淮一个激灵地道:“吏部已由通直先生掌管。”
楚昭道:“姜先生只是暂执罢了,以前无人,如今既然有人了,姜先生正好脱离吏部,去做别的事。吏部管官吏任免,考课,升降,调动,淮公自来是齐相的左膀右臂,必能为我办好。”
接二连三地提起齐相,齐淮是真不知道楚昭究竟是真心给他这个机会,还是陷阱。
“是!”无论是什么,楚昭给了他机会,他都必须要捉住。他不是蠢人,今天下之势,各地震荡,唯一安宁的地方只有楚昭管制的两州,不,如今该说是三州了。
原本离京之前,很多人提议往青州去,可是,京城被徐禹攻陷,柴太尉逃回了青州,柴太尉既然守不了京城,又如何能守住青州。
至于扬州,荆州,争乱不断,各方势力明争暗斗,他们从京城奔至,各地的世家会欢迎才怪。所以齐淮才会一排众议来的冀州。
楚昭朝着齐淮点了点头,“至于诸位吗?开春会有一次考试,我对各位不了解,只好请各位如同一般人一样,欲出仕必考。”
换句话说,齐刘两家来了近十个人,只有齐淮一个得了楚昭许的官,余下的都要各凭本事。这让他们不满,立刻有人站了起来道:“刺使大人,我在朝中为少府,现自荐于刺使大人。”
楚昭看了他一眼,“我刚刚已经说了,明年春天会有开考,待你考过之后再自荐吧。”
“刺使大人以女儿之身掌诸州之事,有违伦常,难道还要破世禄世卿之制?”那人没想到楚昭竟然拒绝得那么快,一时咽不下心中那口气。
“是又如何?”楚昭承认了,承认十分理直气壮,倒叫那问出来的人愣住了。
“你来了冀州非一日两日,竟然还问我这样蠢的问题。冀州如今的一切,叫我一个小娘子掌几州之权,不是谁给我的,而是我自己挣的。我都能挣的东西,你们有什么不能?世禄世卿,祖宗能干,后世的子孙无能败坏家业的,难道少了?一家能败,一国何以不败?为君为臣,自来能者而居之,有本事的就当官,没本事的就滚回家去,有什么问题?”
此时的楚昭,那才是真正的楚昭,刚刚那个和和气气,好商量得不得了的小娘子,完全就是错觉啊!
“你,你……”楚昭这么直接真是要吓死人呐,那位说完话的人指着楚昭,想骂又骂不出来,你,你,你了半天,涨红了一张脸,看得楚昭十分想笑。
“别再想仗祖宗的势了,京城都破了,大魏也亡了,如今这个世道,没有本事的只能叫有本事的踩在脚下,你,要么好好地学点本事,要么就抱着不切实际的想法做你的美梦去,你要是没有淮公的识趣,冀州,呵呵……”楚昭后面那一声呵呵,叫齐淮都一颤,全身的寒毛都止不住地竖了起来。
齐淮已经一眼扫过刚刚说话的人,这是他的族弟,几十岁的人了都不带脑子,敢指着楚昭问那些话,他是找死吗?
“天不早了,诸位请吧!”楚昭懒得再看这些人,直接下逐客令。
齐氏已经先一步地站了起来,“阿昭,阿钟,我们先回去。”
楚昭的话还有做的事给齐氏的冲击太大了,她怎么也想不到昔日聪明乖巧的小娘子,如今竟然变得那么霸气,比之钟氏更甚啊!
好开心好兴奋。但是被骂的那位是她弟啊,虽然不是亲的,那也是齐氏一脉啊!
有心想扑上去抱住楚昭像小时候一样蹂躏一番,还是按住了。不然要是叫人看出了她没有为族弟挂心,倒是为楚昭喝彩,额,以后不是找事吗?
所以啊,为了怕情绪外露,齐氏果断地告辞,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尴尬的不想呆呢。
还是钟氏看明白了她那发亮的双眼,算了,这位的脑回路一直都不正常,她就不该抱任何的希望。
“明日得空再来寻我。”钟氏与齐氏说来,齐氏点头,“得空一定来。”
楚家多好啊,钟氏一人,既没有麻烦的婆媳关系,又没有烦人的丈夫小妾。整个冀州说话算数的就楚昭,钟氏要什么有什么。她到楚家来是想干什么干什么,一点都不想刘家去,不想啊!
不想也得回啊!齐氏是刘家妇,刘家如今想要抱上楚家的大腿,不介意齐氏经常来楚家,那并不表示可以接受齐氏呆在楚家不回了。
两种性质,两种结果。
还有人要说话,齐淮已经一眼扫了过来,将他们震住,然后与楚昭作揖,“告辞。”
“淮公明日一早到议事堂来。”楚昭不忘叮嘱齐淮一声,齐淮抹了一把不存在的冷汗,“刺使放心,必到。”
楚昭点了点头,叫人送他们出去,不忘给齐氏打了个眼色,明天来陪我阿娘玩哦!
齐氏幽怨地看了楚昭一眼,她都不想回去了,还说这话来引诱她,太坏了。
接收到齐氏的眼神,楚昭真是要乐死了。“果然有齐姨在啊,想寂寞都难。”
钟氏也笑了,不过,话锋一转,“为何让齐淮入吏部?”
“淮公其人有才,若为所为,区区一个吏部尚书都是屈才了。”楚昭这般说来,钟氏冷冷一笑,“你可别忘了他身后的世家们。如今的世家,若不是唯柴太尉马首是瞻,就是他这个淮公了。偏偏还是吏部,掌官吏升迁,关系冀州官吏之要职。”
楚昭道:“阿娘,正是因为京城出奔的世家,要么去了青州柴太尉那里,要么都随淮公来了冀州。因我在外征战,冀州在他们来了之后人心躁动,至今未宁。冀州旧部,拿不准来了那么多的世家,以后的冀州会怎么样,世家们呢,何尝不是个个摩拳擦掌的想要将冀州变成昔日的京城。”
“心思各异,非人力所能控制。若是我们就像徐禹那样将所有的世家都杀了个精光,对,是能省很多事,问题也将与之而来。既然控制不了,那就让他们知道,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就像我们阿宸,烫过了之后,她就知道往后都不该再碰茶杯了。”楚昭这么一说,钟氏看了楚宸。楚宸正在楚昭的怀里拍着小手掌自己玩着,小心冀冀地避着茶杯呢。
“你还有别的心思。”钟氏指出楚昭的小算盘。
楚昭笑着承认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阿娘。”
说着已经敛了笑意,“既然决定要走那条路,很多事总不能等发生了再来应对,而是该早做准备。世家之势,虽经璐王,柴太尉,徐禹之手而有所撼动,依然成势。我以开考而选士以抗世家,如今势未成,世家之人要用,但是必须要让他们知道,再想像以前一样,凭着一个姓氏而出仕为官的日子他们是过到头了,往后他们踏踏实实的做事,我自然不会亏待他们,若是存别的心思,我绝不轻饶。”
“以齐淮为吏部之职,看着给了他很大的权势,又何尝不是一种试探,既试探出他究竟是不是真的要为冀州做事,为我做事。还有就是世家,有多少世家蠢蠢欲动,要借他的手做事,而淮公又会不会大义灭亲,公正严明?”楚昭说罢,钟氏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笑容。
“你能想到这些很好,如此我便放心了。”钟氏是真的放心了。
楚昭道:“唉,若是当初阿娘再多生几个弟弟妹妹就好了,有他们搭把手啊,我能省不少事。”
钟氏闻之扫了她一眼,“兵权要紧握,除此之外不过是平衡之术,有姜参和韦尚任这两位在,出不了什么大事。”
“真是多亏了姜先生跟韦先生呢,幸好我早就把人给弄过来了,否则此时更叫我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