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姜先生有请。”楚毅之出府去,送礼的人被钟氏三言两语的打发了,楚昭准备准备要去见姜参,姜参却已经派人来请。
楚昭看了阿醒一眼,“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小娘子,都准备好了。”阿醒是楚昭的乳母,自小伺候楚昭,以前还能看管楚昭,楚昭渐大,楚昭是个有主意的人,如今的阿醒处处听从楚昭。
理直了衣裳,楚昭道:“走吧。”
一行缓缓往姜参的院子去,姜参不仅在,还有一个与他年纪无二的妇人亦在,想来这位是他的夫人。楚昭上前见礼,“先生,夫人。”
姜参抬抬手,“坐吧!”
楚昭也不客气地跽坐于姜参的对面,“我给先生和夫人备了些礼物,先生看得是否合用。”
送来的礼不外乎一些吃穿用度的东西,都是实用的,姜参一家搬来匆忙,什么东西都来不及准备,她这个当徒弟的贴心一点,刷好感。
“你有心了。”姜夫人冲着楚昭点头表示感谢,楚昭一笑。
“柴家来人了?”姜参不甚确定地问,楚昭也不藏着掖着,做好事不留名,那不是他们的本意。而且,为了姜参,他们家可是拼尽全力,要是不让姜参知道,犯傻吗?
“是柴七郎来了。”楚昭看到桌上的茶开了,拿起勺子给姜参和姜夫人都勺了一份,一看姜参等她说下去的意思,楚昭道:“柴七郎与我阿兄当面要人,阿兄已经拒绝了。蒙先生不弃,收我为弟子,师者,父也,若是先生愿意随柴家走,我们不会拦着,先生不想走,为人子弟的,必为先生保驾护航。”
一番说得端是大义凛然,姜参和姜夫人都松了一口气,楚昭能感觉到。
昨日决定和楚毅之回楚家,他们何尝不是在赌。柴家寻来,他们无力对抗柴家,楚毅之在猜到柴家身份的情况下竟然还愿意出手相救,姜参当时就决定赌一赌,听到楚昭的话,姜参心中的大石总算放下了。
“你们家的恩情,吾必报答。”姜参一个大儒,朝楚昭作一揖,“只是,柴家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先生放心,我阿兄已经去办理此事,一定会让柴家心甘情愿地放弃与先生的恩怨的。”楚昭接过话说,姜参顿了顿,“你们没有问我与柴家是何恩怨,就有把握可以打消柴家的念头?”
显然是不信的,楚昭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想若非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对于重利,想必柴家不会不心动。”
话说完,注意到姜参和姜夫人的脸色都不好,楚昭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先生与柴太尉总不会有夺妻之恨吧?”
刚刚她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姜参和姜夫的表情就不对。杀父之仇直接可以摒除,毕竟,柴太尉之父,当初也是太尉,要是姜参能杀了前太尉,柴太尉要杀姜参,理由充足,直接就能让皇帝下诏捉拿,绝不会受制于人。
收了个聪明的弟子,就是那么坑,楚昭一猜就准,姜参点了点头,楚昭也僵住了,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嘛,竟然把恩怨说透了。
难怪柴太尉一心要置姜参于死地,偏偏又不敢光明正大地弄死姜参。毕竟,堂堂一个太尉,竟然被姜参给抢了妻子,说出来叫人笑话,世家,都要脸。
一会儿的功夫楚昭已经脑补无数,姜参欲言双止,楚昭已经回过神来道:“无论是何恩怨,还请先生相信我阿兄,我阿兄,一定会让柴家放手。”
这样放话,何尝不是对姜参的保证,姜参看向楚昭黝黑的双眼,真挚执着。
他这一辈子,一避再避,到了今日这样的地步,早已退无可退,没有楚家相救,昨日他们一家就死了。他这一生无可信之人,到今日,且信楚家一回。
“多谢。”姜参郑重而道,楚昭道:“先生心乱,且休息几日,功课一事,待事情办妥了,再来向先生请教。”
非常知情知趣,楚昭起身告退,姜参难得的送楚昭出门,楚昭在门口笑道:“先生这般,叫弟子受宠若惊呢。玩笑一句,告退。”
一句打趣说罢,楚昭已经离去,姜夫人不确定地问道:“楚家,当真能信?”
“去问问阿兄回来了没有。”楚昭一回到自己的院子,转头吩咐,阿燕立刻去打听,带了楚毅之一起过来,楚昭急急地道:“阿兄,你知道姜先生和柴家是何恩怨吗?”
“知道了!”楚毅之不见急色,缓缓回答,楚昭拿眼看他,楚毅之道:“是柴家人告诉我的,过两日,我去见柴太尉一趟。”
这更叫楚昭好奇了,楚毅之不是去给柴家备礼吗?难道又碰上柴家的人了,柴家的人把柴太尉跟姜参的恩怨都告诉了楚毅之。
“放心,此去无事,我会把事情解决。”楚毅之没有要跟楚昭解释的意思,楚昭也不细问,只要楚毅之有把握就行。
楚毅之准备好了,直奔柴太尉势力遍布的青州,青州原是柴家旧地,世代经营下来,青州可以说是柴家的地盘,在青州,柴太尉之令更甚于圣意。
此事于大魏朝是公开的事,皇帝不是不想把青州收回,架不住世家抱团,牵一发而动全身,至少除了青州,其他八州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皇帝意在粉饰太平。
翼州之乱,给了柴太尉一个很好的理由离开京城,回到了老地盘。楚毅之抵达青州,递上拜帖,柴太尉次日召见,楚毅之一身白衣进了太尉府,柴太尉一身玄衣,柴景站在柴太尉的身旁,楚毅之上前一拜,“见过太尉。”
“我以为你来是给我送人的,现在看来并不是。”柴太尉比起柴景来更直接,柴景毕竟年轻,应对楚毅之要小心谨慎,柴太尉却是执权多年的人,面对楚毅之这样的年轻人,不必隐藏他的心思,因为这世上有太多的人想尽办法盼得他的青睐。
“还请太尉勿怪,姜先生已经收了小妹为徒,此事渤海上下皆知,楚家再没落,也不能失了骨气。”楚毅之不亢不卑地说话,柴太尉冷笑道:“死人还要骨气为何?”
这样的柴太尉,出乎楚毅之的意料,从前在京城的时候,楚毅之虽与柴太尉并无往来,在钟郁的评价里,无不说柴太尉是个极具世家风骨的人。
世家,世家啊!楚毅之突然觉得柴太尉是不是掩藏得太好,好得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生有何欢,死又何惧。为铮铮傲骨而死,死又何妨。”饶是有所猜测,楚毅之依然表明态度,柴太尉呵呵地笑着,十分不善。
“真是天真。我以为你被楚家,被梁王逼得归乡,你应该明白,天下没有权势不能改变的事,也没有权势做不到的事。”柴太尉一番话居心叵测,哪怕是柴景也看到了与往常全然不动的柴太尉,目光一沉。
楚毅之听着却勾起了一抹笑容,“既如此,想必太尉会愿意为放过姜先生的。”
柴太尉原本显得狰狞的面容露出了一丝好奇,“怎么,你有什么筹码?”
不是来送姜参,又说了这样一句话,柴太尉看着楚毅之,很是好奇,楚毅之究竟有什么本事觉得,他可以打消他让姜参死的本事。
“柴家居青州而守,世代经营,几代皇帝都奈何不得柴家,柴家,求的是什么?”楚毅之没有回答,而是说起了柴家的事,柴太尉盯着他,打量着楚毅之。
因钟郁之故,楚毅之算是他为数不多仔细记住的一个人,像他处于太尉之位,能入他眼的人太少了,就他的儿孙中,独独只有柴景随他一同回了青州,余下的人,都在京城。
“此物,请太尉过目。”楚毅之说了这么一番话,拿出了一块帕子,似是裹了什么,柴景自觉上前接过,在柴太尉的面前将帕子打开,露出来的东西叫柴太尉亦为之变脸。
“你从何而来的?”柴太尉将那东西握在手里直问楚毅之。
“听闻一地长年流出的都是黑水,我心生好奇,便前去查看,随后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座矿山。”楚毅之缓缓而答,柴太尉眯起了眼睛,“用一座矿山换一个半脚踏进棺材的人,你倒是舍得。”
“各有所得罢了,这座矿山于我无用,拿在手里形同废物。至于姜先生于我们楚家的用处,反倒还要多些,姜先生满腹经伦,得以承师,实生平之幸。”楚毅之侃侃而谈,引得柴太尉多看了他几眼,“你倒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聪明人懂得取舍,知道什么东西应该攒在手里,什么东西应该放开。
“只是,此矿山的位置,衮王有所察。”楚毅之这般提醒,叫柴太尉目光迸发出一道精光,“你是拿衮王的矿山来换姜参?”
“并非如此,衮王有所察,却未确定,衮王派去的人,我已经安抚住了,此矿山知晓的只有我。”楚毅之连忙解释,“太尉应该知道,矿山在那里,我之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御史,眼下更无官职在身,无能将矿山看住。”
这话说得不错,要是楚毅之能够看住一座矿山,那才是叫他应该注意的,看不住,才是正常。柴太尉这么一想,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些。
“只要此矿山属实,我答应只要姜参在你府上一日,我便不会动他,给钟大将军面子。”柴太尉终于是松口了,楚毅之直接忽视他后面那句,谢道:“多谢柴太尉。”
“若不嫌累,你带我们七郎去一趟。”柴太尉笑着使唤楚毅之,楚毅之早有料到,“不累,不累,有劳七郎随我走一趟。”
这便算是说好了,柴景得令,带上部曲,与楚毅之一同直奔矿山。
矿山在青州与衮州的交汇处,此地人烟稀少,要不是楚毅之说那处草木不生的山是矿山,只怕人人都觉得那不过是一处荒山。
柴景的人去验时,确确实实是整座的矿山,从山底到山顶,他都叫人挖了看了。部曲一脸的兴奋,有一座矿山做后盾,武器就不成问题,柴家,柴家若想于世间立足,轻而易举。
“辛苦楚世兄了。”柴景的人派去核实,柴景得了准信,与楚毅之客客气气地道谢,楚毅之笑道:“七郎不必客气,事情得以圆满解决我很放心。”
是真的放心,但是,柴景看着楚毅之,想到楚毅之为了一个姜参竟然送上一座矿山,这样的大手笔,若换了是他,他未必有楚毅之的豁达。
楚毅之注意到柴景的目光,迎对柴景道:“七郎,说句不好听的话,可惜你比我们阿昭大了六岁,否则啊,我还真想你当我妹夫。”
突然说到楚昭,柴景就想到了有过几面之缘的小娘子,与楚毅之甚是相像呢。莞尔一笑,不以为然。楚毅之道:“当然,高门嫁女,低门娶媳,柴家未必看得上我们阿昭。”
“若是小娘子及笄之时,我尚未订亲,楚世兄依然愿意将小娘子许配于我,我必上门提亲。”柴景突然直白地说来,唬了楚毅之一跳,柴景解释道:“小娘子虽然小小年纪,几回相见,小娘子聪慧稳重,又有世兄和通直先生教导,必是宗妇之选,蒙世兄不弃,我就不客气了。”
这回轮到楚毅之盯着柴景看了,“你莫不是看上我家阿昭了?”
“以世兄之貌,痴缠世兄的小娘子不少吧。”柴景说来,楚毅之再看了柴景那张脸,想到柴景比他更甚的家世,大笑不止,“我都不堪之忧,更别说七郎了。”
“小娘子虽小,至少看我时目光清明,可见非为美色所迷,心性坚定之人。若能娶得此妻,实三生之幸。”话说到这份上了,柴景不介意说得更明白。
楚毅之点头,非常肯定地点头,“若是七郎可以作主,此事未无不可。只怕柴太尉未必会给七郎时间,叫七郎有机会等到我家阿昭及笄呐。”
柴景幽幽一叹,“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正因如此,我才与世兄明言,若是到时我尚未定亲,必上门提亲。”
都是聪明人,其中的问题各自明白,正是因为明白,别的话就不必多言了。两人说过即忘,都不曾放在心上,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楚昭与柴景,渊源颇深。